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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闰肖庄园的过程无声而迅捷。没有联系冯林,也没有惊动任何人。闰肖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设定了庄园的最高屏蔽权限,将所有访客与传讯暂时隔绝。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靠着门廊的立柱缓缓滑下,意识沉入半昏迷的黑暗。

你撑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将他挪进了主屋旁那间他用作静室和偶尔休憩的厢房。房间和他的人一样,陈设简洁到近乎冷硬,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和一个摆放着寥寥几本典籍与寻常伤药的多宝架。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那股被毒性侵染后、变得甜腻诡异的草莓信息素,以及衣甲上沾染的沼泽腐气。

你将他小心地安置在床榻上。他双目紧闭,眉头锁成深刻的川字,额发被冷汗浸透,一缕缕贴在苍白的额角。嘴唇上的深紫色并未完全褪去,随着他粗重而不规律的呼吸微微颤动。最棘手的是他体内那股墨绿色的毒性气息,即便在昏迷中,仍在他皮肤下游走,偶尔在他颈侧或手臂的血管处凸起,如同活物。

当务之急是处理外伤和压制毒性。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焦虑,开始行动。

你先是打来清水,拧了软巾,小心地擦去他脸上、颈间的冷汗和污迹。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和紧绷的肌肉线条。他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对外界接触异常敏感,当你擦拭他颈侧一处较深的毒痕时,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压抑的闷哼,身体微微瑟缩。

“忍一忍。”你低声说,动作放得更轻。

擦净头脸后,你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解他衣甲的暗扣。铠甲厚重,浸染了毒液的地方摸上去有种滑腻的腐蚀感。你费力地卸下,随着一层层防御剥离,他精壮的上身逐渐显露出来。常年习武造就的结实肌理上,此刻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蜿蜒如蛛网的暗绿色毒痕,以及几处被腐蚀或抓裂的伤口,正隐隐渗出黑血。

你的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那伤势的严重。你迅速清理伤口,敷上自己背包里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用干净的软布仔细包扎。整个过程,闰肖的身体始终紧绷着,偶尔因疼痛而轻颤,却再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处理完外伤,你开始尝试为他压制体内毒素。你盘膝坐在床沿,将手掌贴上他后背心俞穴的位置。他的皮肤滚烫,隔着薄薄的里衣,你也能感受到其下紊乱狂暴的内息和那股阴寒粘滞的毒性。

你尝试渡入一丝温和的内力,引导他自身残存的、属于铁衣的刚正气息去围剿那些毒力。然而,你的内力甫一进入,就如同水滴落入沸腾的油锅,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反应!闰肖体内那股毒力仿佛被激怒,猛地反扑,不仅将你的内力吞噬,还顺着连接倒卷而回!

“唔!”你闷哼一声,胸口如遭重击,连忙撤掌,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而那毒力的反扑似乎也刺激到了闰肖,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溢出更多的黑血,同时,那股甜腻诡异的草莓信息素如同炸开般浓郁起来,充满了混乱的攻击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不行!常规方法不仅无效,反而可能加重他的负担!你捂住发闷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看着闰肖痛苦辗转的模样,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毒性侵蚀?

不,一定还有办法。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这间简朴到极致的屋子。视线落在多宝架上那几个普通的药瓶上。你走过去,逐一打开嗅闻,都是最寻常的伤药和提神散,对这等奇毒毫无用处。

你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房间角落一个小小的炭炉和旁边的铜壶上。炭炉冰冷,显然很久没用。但你脑中却闪过一个念头——药浴!虽然无法配楠厄那样的专业药方,但热水本身能促进气血循环,或许能帮助他自身代谢一部分毒性?至少,能让他舒服些。

你立刻行动起来。在庄园的厨房里找到木柴和干净的清水,回到厢房生起炭炉,烧上热水。等待水开的时间里,你回到床边,用浸了冷水的软巾不断更换敷在他额头和毒痕最密集的颈侧、胸口,试图物理降温,缓解他的痛苦。

他偶尔会从昏迷中挣扎出片刻的清醒,眼眸半睁,瞳孔涣散,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你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沉稳冷静,只剩下被痛苦和毒性折磨出的脆弱与茫然。他会下意识地抓住你正在为他换毛巾的手腕,力道很大,指尖冰凉,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但很快,他又会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偏过头去,紧抿着唇,直到再次被疼痛拽入黑暗。

每一次他抓住又松开,你的心就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你看到他那份深入骨髓的克制,即使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也不愿失态,不愿“连累”你。

热水烧好了。你将滚水兑入房内一个原本可能用来净手、还算宽大的黄铜盆中,调成适宜的温度。然后,你扶起意识昏沉的闰肖,费力地帮他褪去早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的里衣,将他扶进热气蒸腾的铜盆中。

热水漫过他精悍的腰腹。滚烫的蒸汽瞬间包裹了他,也模糊了你的视线。他发出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舒缓的喟叹,身体在水中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毒痕在热水的刺激下颜色似乎更深了。

你跪坐在铜盆边,用布巾蘸着热水,一遍遍淋在他的肩背、手臂上。水流顺着他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带走部分污浊,也或许带走了丝丝缕缕的毒性。温热的水汽蒸腾着,将你们两人笼罩其中,也使得空气中那股混杂着毒性的草莓信息素和你的牡丹花香更加浓郁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封闭的、令人晕眩的氛围。

你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心无旁骛。直到你感觉到一道目光。

抬起头,撞进闰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里。热水和蒸汽让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但眼神依旧带着疲惫的猩红和未散的痛楚,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跪坐在盆边,衣袖挽起,发丝被水汽打湿贴在颊边,神情专注而……忧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目光很深,很沉,像是要穿透蒸腾的水汽,将你此刻的样子刻进某种深处。没有平日的疏离与克制,也没有中毒时的狂乱,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疲惫的凝视。

你动作一顿,与他四目相对。热水氤氲,寂静无声,只有水流轻响。空气中交织的信息素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感觉……好些吗?”你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闰肖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目光从你脸上移开,落在自己浸泡在热水中的手臂上,看着那些暗绿色的毒痕。半晌,他才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毒性……暂时被热水压住了一些。”他低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依旧在承受的痛苦。“多谢。”

又是这种刻意拉开的距离。你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继续手里的动作,将热水淋在他后颈一处凸起的毒痕上。

“为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你,“不联系陌泽?或者……冯林?”

你停下动作,看向他。他依旧低着头,看着水波。

“陌泽也出bug了,你想让冯林看到你现在这样吗?”你反问。

闰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能处理。”你平静地说,继续淋水,“至少,在你恢复一点力气,能自己决定之前。”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他抬起头,再次看向你,眼神复杂难明。“不值得。”他吐出三个字,带着某种自厌的情绪,“太麻烦。而且……危险。”他指的是他可能再次失控,以及这毒性未知的风险。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强硬,“至于危险……在剑梦里面,比这更危险的时候,我们不是也一起过来了?”

闰肖沉默了。热水蒸腾,他的睫毛上凝结了细小的水珠,随着他轻轻眨眼而颤动。他看着你,良久,才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那是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动作,却像是一道坚固的壁垒,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你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细致地帮他擦拭。水温渐凉,你添入新的热水。他闭着眼,靠在盆边,似乎在这种单调重复的、带着温度的照料中,获得了片刻的安宁。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

但你知道,毒素并未根除。就在你准备换第三盆水时,闰肖的身体突然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收缩,眼中血丝瞬间弥漫,那甜腻诡异的草莓信息素再次失控般爆发!

“呃啊——!”他低吼一声,双手猛地抓住铜盆边缘,指节捏得发白,手臂上青筋暴起,毒痕颜色陡然加深,仿佛要破体而出!热水被他激烈的动作溅出大半。

又发作了!

这一次,你早有准备。你没有后退,反而欺身向前,一只手稳稳按住他因痛苦而扬起、差点打翻水盆的手臂,另一只手迅速从旁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浸透了冷水的厚布巾,带着内力,猛地拍敷在他心口膻中穴的位置!

“闰肖!看着我!”你厉声喝道,声音穿透他痛苦的嘶吼,“稳住心神!运转铁衣心法!护住心脉!”

冷水刺激和你的喝令似乎起了作用。闰肖狂乱的眼神挣扎着,与那股被毒性激发的兽性搏斗。他额角冷汗如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终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依言,努力调动起体内所剩无几的、属于铁衣的刚正内力,化作一层微弱的金光,护住心脉,与那试图上涌的毒力抗衡。

你维持着按压他手臂和冷敷的姿势,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将自己平静而坚定的意志通过眼神传递过去。你的牡丹信息素也不再是应激的抵抗,而是化作一种柔和的、带着安抚与支撑力量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缠绕过去,试图抚平他信息素中的狂躁。

这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闰肖的身体因对抗而不断颤抖,汗水与溅出的热水混合,将他和你都弄得湿透。你们离得很近,近到你几乎能数清他颤抖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喷吐在你脸上的、灼热而痛苦的气息。

时间仿佛被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他眼中的狂乱终于渐渐退去,猩红稍减,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骇人。抓住铜盆边缘的手,力道一点点松懈下来。但那甜腻的信息素并未完全平复,只是从暴戾转为了一种更加浓稠的、带着痛苦余韵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求的粘滞状态,与你的气息紧紧交缠。

他脱力般地靠在铜盆边缘,仰着头,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湿透的寝衣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每一块紧绷后又松弛的肌肉轮廓。

你也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臂的酸麻和后背被冷汗浸湿的凉意。你没有立刻退开,依旧保持着半跪在盆边的姿势,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依旧微颤的小臂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良久,闰肖才极其缓慢地睁开眼睛。眼底依旧布满血丝,但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后怕,以及……一丝被你清晰捕捉到的、狼狈的动容。

他目光下垂,落在你搭在他小臂的手上。你的手指纤细,与他古铜色、青筋微显的皮肤形成对比。他没有动,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抽离,只是那样看着。

然后,他极其艰难地、沙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

你抬眸看他。

他的目光从你们交叠的手,移到你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某种近乎痛楚的挣扎。“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我失控的样子……很危险。这些毒……很麻烦。我甚至……”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甚至可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你。为什么……不离开?”

这是今夜,他第二次问“为什么”。第一次带着理智的推拒,这一次,却带着被彻底动摇后的、脆弱的茫然。

你没有立刻回答。你看着他被水汽和汗水浸湿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属于铁衣闰肖的、从未示于人前的脆弱与自我怀疑。你想起副本中他强撑的守护,想起他昏迷中抓住又松开的手,想起他哪怕在最痛苦时,也未曾真正伤害你的那份刻入骨子的克制。

你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水汽、药味、汗味,以及那挥之不去的、交织的草莓与牡丹香。

然后,你用另一只手,拿起旁边一块干燥的软布,轻轻拭去他额角不断滑落的、混合了汗与水的痕迹。动作自然,如同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

“因为,”你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落在寂静的、只有水汽蒸腾声的房间里,“你是闰肖。”

你顿了顿,迎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继续说下去。

“是那个在副本里,哪怕自己中毒快撑不住了,也要让我先走的闰肖。”

“是那个总在危险时,会挡在最前面的铁衣。”

“是那个……”你直视着他的眼睛,“即使中毒失控,抓住的也只是我的空包袱,即使意识模糊,松开手时也记得别伤到我的……闰肖。”

你的指尖掠过他小臂上那些狰狞的毒痕,动作轻如羽毛。

“你觉得自己失控的样子危险,麻烦,可能会伤害我。”你微微倾身,拉近了距离,近到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可我只看到,一个拼命在和毒性、和自己对抗的人。一个即使到了那种地步,也在用他的方式,努力不成为别人负担的人。”

你感受到他手臂的肌肉在你掌心下骤然绷紧,又缓缓放松。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而深长,目光一瞬不瞬地锁着你,仿佛要将你说的每一个字,连同你此刻的神情,都吸入肺腑,刻入骨髓。

“所以,我不会走。”你给出了最终的答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至少,在你不再需要我帮忙压制毒性,在你恢复成那个能稳稳站着、不需要任何人扶的闰肖之前——我不会走。”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和水汽上升的细微声响。

闰肖久久地凝视着你。他眼中那些复杂的情绪——困惑、挣扎、自厌、动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激烈地翻涌、碰撞,最终,缓缓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坚定的东西。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再说任何推拒或质疑的话。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没有被你按住的手。那只手还有些无力,带着未褪的颤抖,却异常稳定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轻轻覆在了你搭在他小臂的手背上。

掌心滚烫,带着湿意和残留的毒性微凉,却有一种磐石般的厚重与承诺。

他没有言语。但这个动作本身,已然胜过千言万语。

他不再推开。

他接受了你的停留。

他默许了这份越界的、在生死与脆弱间滋生出的、超越同伴责任的牵连。

你感受着手背上覆来的、带着惊人热度的重量,看着他眼中那层坚硬外壳融化后、露出的深沉而灼热的底色,心口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窗外,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窗内,水汽氤氲,气息交融。

两颗在毒性与危机中被迫贴近、彼此窥见最真实一面的心,在这无人打扰的静谧庄园里,终于找到了无需言语的共鸣与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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