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的社死时刻
金銮殿内,死寂重新降临,却不再是先前那种庄严的寂静,而是一种充满了惊疑、震怒、以及无数探究目光的、令人窒息的凝固。空气粘稠得如同沼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沈清言跪在冰凉的蟠龙金砖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又瞬间冻结成冰!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声,以及脑海中疯狂刷屏的、绝望的哀嚎!
【完了完了完了!全听见了!他们都听见了!吾命休矣!彻底完了!】
【系统!系统你坑死我了!这什么破被动技能!怎么还会扩音的啊?!你这是要送我上天啊!】
【凌迟!绝对是凌迟!说不定还要诛连九族!虽然沈家就剩我一个了……】
【萧绝那眼神……他刚才看我了!他绝对知道是我了!完了完了完了……】
【王尚书……王尚书脸都气紫了!他会不会等下就扑过来生吃了我?!还有李将军……他摸刀了!他绝对摸刀了!】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还是直接磕头求饶?求饶有用吗?会不会死得更快?】
极致的恐惧和社死带来的巨大尴尬,如同两把巨大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挤压着他残存的理智。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鬓边不断滚落,滴落在身前的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恨不得当场化身尘埃,直接钻进地砖的缝隙里永远消失!
他拼命地想要压制住内心疯狂奔涌的念头,试图让大脑一片空白。但越是压制,那些恐惧和懊悔的弹幕就越是顽强地、零星地挣脱束缚,继续泄露出去: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求求了……】
【地砖好凉……能不能直接冻死我……】
【现在承认错误会不会从宽处理?比如改成绞刑留个全尸?】
【萧绝怎么还不下令把我拖出去……这种等待的感觉更折磨人啊!】
虽然他极力低头缩肩,试图减少存在感,但他那过于剧烈的生理反应——惨白的脸色、涔涔的冷汗、无法抑制的颤抖——在落针可闻、众目睽睽的金銮殿上,简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耀眼得无处遁形!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惊骇或愤怒或探究,都如同无形的聚光灯,死死聚焦在他这个明显异常的新科贡士身上!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下的暗流,开始在大殿两侧的文武百官中低低地蔓延开来,打破了那被萧绝强行镇压下去的死寂。
“是那个寒门贡士……叫林言的?”
“是他?方才就见他神色不对,抖得跟筛糠似的……”
“可……可他明明没有张嘴啊!那声音从何而来?”
“妖术?难道是某种腹语邪术?”
“不对……腹语岂能如此清晰?仿佛直接在脑中响起一般!”
“莫非是……鬼神作祟?!”
“慎言!金銮殿上,岂容怪力乱神!”
猜测、怀疑、恐惧……种种情绪在百官之间无声传递。他们看着那个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年轻贡士,既觉得其反应可疑,又无法解释那匪夷所思的现象。那声音的内容太过大不敬,太过……精准吐槽,根本不似寻常诽谤,倒像是……像是谁内心最真实、最肆无忌惮的想法被公放了出来!
这个念头让一些大臣感到更加不寒而栗。若真如此,那这金銮殿,这朝堂,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王尚书捂着胸口,气得脸色由紫转青,呼吸急促,旁边同僚连忙暗中替他顺气,生怕这位户部顶梁柱当场厥过去。李将军的手依旧按在刀柄上,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沈清言,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立刻扑上去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小子剁成肉酱。
御座之上的小皇帝萧宸,似乎也从最初的茫然中回过味来。他看看台下那个吓得快晕过去的贡士,又偷偷瞟了一眼旁边脸色黑如锅底、浑身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皇叔,小小的眉头困惑地皱起。他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心里话?关于皇叔的?还有王爱卿和李爱卿的?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当然,最后这个想法他死死憋在了心里,没敢泄露半分。)
而风暴的真正中心——萧绝。
他负手立于御阶之侧,面容依旧冷硬如冰雕,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心声公放”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垂在蟒袍广袖下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两口冰封的深潭,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死死锁定着台下那个罪魁祸首。
他听着沈清言那零星泄露的、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内心戏,听着百官那压抑不住的惊疑私语,心中已是怒海滔天,却又夹杂着一丝极其荒谬的无力感。
这个沈清言!这个身怀诡异“系统”的祸害!
他早知此子有“心声外泄”之能,却万万没想到,竟能离谱到如此地步!在这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来了这么一场无差别、全覆盖的“心声暴击”!将他萧绝的威严、朝廷的体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刺,在他心中疯狂滋生。此子绝不能留!否则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但……现在不能杀。
科场舞弊案刚过,此人是他树立的“寒门典范”,若毫无理由地在金銮殿上诛杀新科贡士,必引天下非议,寒门离心。更何况,此子那“系统”的秘密,他尚未完全弄清……
必须压下去!必须将这场匪夷所思的事件,强行扭转到“可控”的范围之内!
萧绝缓缓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目光从沈清言身上移开,再次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一字一句地响起:
“殿前失仪,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这句话,如同盖棺定论,直接将沈清言那剧烈的反应,定性为因面圣而过度紧张导致的“失仪”,巧妙地避开了那无法解释的“心声”问题。
“然,殿试乃国家抡才大典,岂因小瑕而废。”
他目光扫向一旁的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官员。
“策试,继续。”
“林言,”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般刺向台下那个几乎要崩溃的身影,“若再有心神不属、玷污圣殿之举,严惩不贷!”
冰冷的警告,如同最后通牒,狠狠砸在沈清言心头。
也砸在了所有惊疑不定的百官心头。
摄政王发话了,此事……就此揭过?
虽然疑虑万千,但无人敢再质疑。众大臣纷纷收敛心神,重新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那偶尔瞟向沈清言的余光,依旧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沈清言如同被赦免的死囚,浑身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拼命磕头,声音嘶哑颤抖:“学生……学生叩谢王爷恩典!学生……学生定当谨守规矩,用心答卷!”
他重新提起笔,手指却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杆。
他知道,暂时的危机过去了。
但社死的尴尬和来自萧绝那冰冷的杀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这场殿试,注定将成为他永生难忘的噩梦。
而他的答卷,又该如何在这巨大的心理阴影下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