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察觉与“隔离”
书房内烛火通明,将萧绝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如同蛰伏的猛兽。他刚刚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朱笔尚未搁下,指尖还残留着墨香与权力交织的冷冽气息。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是侍卫领着沈清言到了。
门被推开,沈清言垂着头,几乎是挪进来的。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像是被雨水打蔫了的青荷,失了所有鲜活气。自那日金銮殿惊魂后,他称病躲在家中多日,今日是首次被摄政王传召,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紧,生怕那要命的“被动技能”再次发作。
“下官…参见王爷。”沈清言的声音干涩发紧,跪下行礼的动作略显僵硬。他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锁在萧绝蟒袍袍角那精致的云纹上,内心早已擂鼓喧天。
【来了来了来了…单独召见!绝对是秋后算账!】
【系统大哥系统大爷我求你了!今天千万稳住!别再坑我了!】
【这书房好安静,安静得让我心慌…王爷怎么不说话?是在想怎么处置我吗?凌迟还是炮烙?】
【要不要主动请罪?就说那天突发癔症?不知道他信不信…】
萧绝并未立刻让他起身。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沈清言低垂的、微微颤抖的脖颈上,如同鹰隼审视着爪下战栗的猎物。那日金銮殿上荒唐又致命的一幕再次浮现于脑海,怒意与一种极其荒谬的无奈感交织攀升。此子,果真是一个行走的祸端。
他正欲开口,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守在门边的两名贴身侍卫,皆是身经百战、心志坚毅之辈,此刻却面色古怪。一人嘴角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另一人则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不该看的东西,脖颈微微泛红。侍立在侧准备添茶的一名侍女,更是连耳根都红透了,端着茶托的手指微微发抖,呼吸都屏住了,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萧绝眸色骤然一沉。
这些反应,绝非寻常。
几乎是瞬间,他便将这些异常与台下这个瑟瑟发抖的沈清言联系了起来。结合自己方才听到的那几句清晰无比、充满惊恐哀嚎的“心声”——
【……凌迟还是炮烙?】
【……突发癔症?】
——以及那日金銮殿上“心声公放”的惨剧,一个惊人的猜测闪电般刺入他的脑海:沈清言那诡异的心声泄露,范围扩大了!不再仅限于他萧绝一人能听见!
这个认知让萧绝心底猛地一凛。若真如此,那便是比金銮殿失仪更为严重百倍的祸事!他自身的秘密,朝廷的机要,乃至无数不可言说的心思,岂非都要被这不受控制的祸害公之于众?
绝不容许!
杀意瞬间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下。现在,立刻清场!
他倏然抬眼,目光如实质的冰刃,扫向门口和室内的侍卫侍女,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都退下。”
侍卫和侍女如蒙大赦,却又不敢显得太急切,连忙躬身:“是。”
“十丈外值守,”萧绝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绝对的威压,“未经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半步。”
“遵命!”几人迅速而安静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从外面将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合拢。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关严。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杂音,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沈清言那几乎无法压抑的、过于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走了?都走了?为什么突然让他们走那么远?】
【完了完了完了!这是要关门办事了!怕我的惨叫声被人听到吗?!】
【系统我恨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绑定你这个坑货!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萧绝听着他内心疯狂刷屏的绝望,面容冷硬如磐石。他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步步走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沈清言。玄黑色的蟒袍下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无声,却带着千钧压力。
沈清言感觉到那片阴影的逼近,身体抖得更厉害,头几乎要埋进地里。
萧绝在他面前站定,垂眸看着他这副鹌鹑模样,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开口,明知故问:“你的‘毛病’,加重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沈清言的心尖上。
沈清言猛地一颤,瞬间头皮发麻!他…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具体?!难道…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是是!加重了!范围好像变大了!王爷饶命啊!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要不要全招了?把系统卖了能不能换条活路?】
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最终只能挤出破碎而惶恐的回答:“下官…下官惶恐…” 内心却在尖叫:【系统我恨你!】
萧绝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那惨白的脸色,淋漓的冷汗,以及脑海中那些语无伦次、充斥着“系统”二字的哀嚎,证实了他的猜测。果然如此!
怒火在冰封的面容下汹涌。这个所谓的“系统”究竟是什么妖邪之物?竟能如此无法无天!
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现实的问题。他压下翻腾的杀意,声音愈发冰寒刺骨:“方才,门外侍卫,屋内侍女,可是都听见了?”
沈清言吓得一个哆嗦,魂飞魄散:【什么?!侍卫侍女也听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都说了什么?!我没骂王爷吧?!好像…好像就在心里想了凌迟炮烙还有癔症…完了…罪加一等!死定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绝望地摇头:“下官…下官不知…下官真的不知…” 除了否认,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萧绝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不知?便是最大的可能!这意味着那“心声”的泄露是完全不受他主观控制的,且范围具有不可测的扩散性!
今日是侍卫侍女,他日若是朝堂重臣,是敌国细作…后果不堪设想!
此子,绝不能留在身边,更不能让其随意接近任何人!
必须隔离!
萧绝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他不再看地上抖得不成样子的沈清言,转身走回书案之后,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仿佛刚才那逼近的压迫感从未存在过。
“即日起,你便留在翰林院修书。”他拿起一份空白的调令公文,语气不容置喙,“没有本王的手谕,不得擅自离开翰林院辖地,更不得随意与人交谈。非召,不得入宫,亦不得参与任何朝会筵席。”
沈清言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
【隔离?这是要软禁我?!】
【修书…那就是个冷灶啊!一辈子埋故纸堆里了!我的抱负…】
【不过好像…暂时不用死了?】
【但这也太狠了!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萧绝无视他脸上变幻的精彩神色和内心激烈的冲突,继续冷声道:“本王会派专人‘协助’你修书,护你‘周全’。” 这专人,自然是监视与隔离的双重作用。
他提起朱笔,在公文上迅速写下指令,字迹凌厉如刀。
“沈清言,”他搁下笔,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带着最后通牒般的警告,“管好你的‘病’。若再让本王听到任何不该听到的,或是知道你‘打扰’了不该打扰的人…”
他没有说完,但那双寒眸中一闪而过的凛冽杀意,比任何酷刑的威胁都要令人胆寒。
沈清言浑身一僵,所有的不甘和哀怨瞬间被冻结,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他立刻重新伏下身去,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下官…遵命!谢王爷…恩典!”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修书就修书!我修!我修一辈子都行!别杀我!】
萧绝冷漠地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粒微尘:“滚吧。调令明日会送到翰林院。”
“是…下官告退…” 沈清言如蒙大赦,又如同丧家之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行了个礼,逃也似的退出了这座令他窒息的书房。
房门再次开合,书房内重归寂静。
萧绝独自立于案前,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明暗不定。
沈清言的心声消失了,但留下的麻烦却远未结束。
那个“系统”…究竟是何物?目的为何?还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他将沈清言隔离,虽是当下最稳妥的处理,却绝非长久之计。这颗不知何时会再次爆炸的惊雷,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或是…彻底拆除。
萧绝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眸色深沉如夜。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找出制约甚至摧毁那“系统”的方法。
而在那之前,沈清言,必须活在他的绝对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