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暗流汹涌,仿佛都隔绝在了江南星域那朦胧的烟雨之外。天丰星,青芦镇,名副其实。镇子不大,依水而建,随处可见苍翠的芦苇荡在微风中起伏,如碧波荡漾。白墙黛瓦,小桥流水,一切都透着远离权力中心的宁静与慵懒。
然而,在这片宁静之下,暗影却在悄然流动。
萧绝派出的两名影卫,甲三与甲七,如同两滴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小镇。他们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凭借着高超的伪装和侦察技巧,化身为收购水产的行商和落魄的江湖艺人,在镇中细细摸排。
根据沈清言提供的模糊指向——“青芦镇范围内”,他们重点排查了镇外那些相对独立、易于看守且不易被窥探的庄园别院。这个过程枯燥而危险,如同在遍布陷阱的雷区中摸索前行,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惊动潜藏的毒蛇。
时间一天天过去,帝都的萧绝虽表面不动声色,但指尖在案几上无意识敲击的频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每一封从前线传来的、语气愈发严厉的催粮急报,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加重了一分力道。秦灼那份被扔出去的“关怀”,更像是一道最后的通牒,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来自江南的密报,终于通过绝密渠道,呈送到了萧绝的书房。
密报是以影卫特有的密文写成,内容简练,却字字千钧:
“目标已定位,镇西十五里,临湖‘听雨轩’。守备六人,分两班,暗桩两处,皆好手,疑似军中出身。孩童无恙,受惊,行动时间定于子时末。”
萧绝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锐光。找到了!他立刻批复:“准。首要确保孩童安全,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命令传出,远在江南的青芦镇,杀机于静谧夜色中悄然弥漫。
子时末,万籁俱寂,连夏夜的虫鸣都似乎稀疏了许多。镇西的听雨轩庄园笼罩在沉沉的黑暗里,只有主屋廊下悬挂着一盏孤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
两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庄园不算高大的围墙。他们的动作协调如一,避开了一处设置在花丛下的精巧铃铛陷阱,身形几个起落,便贴近了主屋。
根据连日观察,那孩子就被安置在主屋东侧的暖阁内,门外有一人值守,院内还有一人不定时巡逻,暗处则隐藏着两名暗桩。
甲三如同壁虎般吸附在主屋阴影下的墙壁上,对甲七做了一个手势。甲七点头,身形一晃,消失在院角的假山之后。
片刻后,庄园角落的柴房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瓦片滑落的声响。
“什么人?!”院内巡逻的守卫低喝一声,警惕地按着腰刀,快步向声响处走去。
就在他转身,注意力被吸引开的刹那!
“咻!咻!”
两支淬了剧毒、细如牛毛的短弩箭,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廊下守卫以及隐藏在屋檐阴影下的那名暗桩的咽喉。两人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便软软倒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假山方向传来一声短促而沉闷的金铁交击声,随即一切归于寂静。甲七已经解决了那名被引开的巡逻守卫以及可能存在的另一名暗桩。
行动迅如闪电,配合天衣无缝。
甲三如同狸猫般滑到暖阁窗下,指尖探出一根细铁丝,在锁孔内轻轻拨动两下,“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栓被挑开。他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而入。
暖阁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一个约莫七八岁、身形瘦弱的男孩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身上盖着薄被,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惊恐地睁着,显然并未睡着。听到动静,他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要往被子里缩。
“别怕,”甲三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他迅速亮出一枚刻有萧绝亲王私印的小巧玉牌,在男孩眼前一晃,“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带你离开这里,去找能为你父亲做主的人。”
男孩看到那枚玉牌,似乎愣了一下,眼中的惊恐并未完全散去,但多了一丝迟疑和微弱的希望。他认得这玉牌的纹样,似乎听他父亲隐约提起过,与帝都一位很大的官有关。
就在这时,庄园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犬吠声,紧接着是其他方向守夜人被惊动的呼喝!
“有贼人!”
“快!去暖阁看看!”
剩余的守卫被惊动了!显然,刚才甲七那边的动静,还是引起了注意。
“没时间了!跟我走!”甲三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抱那男孩。
男孩却猛地向后一缩,小手飞快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两样东西,塞到甲三手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他们……他们是坏人!是侯爷的人!我听见他们说话了!我爹……我爹他……”
他话未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声音!
甲三来不及细看,将东西迅速塞入怀中,一把将男孩抱起,用早已准备好的厚斗篷将他裹紧,低喝一声:“闭眼!”
他身形暴起,撞开窗户,如同夜枭般掠出暖阁!
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两名闻声赶来的守卫挥刀砍到!甲三身形如鬼魅般晃动,避开刀锋,手中短刃划出两道冰冷的弧线,两名守卫喉间鲜血飙射,倒地身亡。
“甲七!撤!”甲三低吼一声。
假山方向,甲七如同猎豹般窜出,手中还提着滴血的短剑。两人汇合,不再恋战,凭借着高超的身法,在闻讯赶来的更多守卫合围之前,如同两道青烟,迅速消失在庄园外的芦苇荡深处。
身后的呼喝声、犬吠声渐渐远去。直到确认绝对安全,两人才在一处早已勘察好的隐秘河湾停下,那里藏着一艘准备好的快船。
跳上快船,甲七立刻撑篙,小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宽阔的河道,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
直到此时,甲三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怀中依旧在瑟瑟发抖的男孩,温声道:“安全了,孩子。没事了。”
他这才有空拿出男孩塞给他的两样东西。
借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丝微光,他看清楚了。
那是半块青铜兵符,造型古朴,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一个“后勤丙字柒号”的小篆。兵符的边缘,沾染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另一件,则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边缘残破的纸条。纸条上,用颤抖而潦草的字迹,写着三个词:
“粮”、“水”、“侯爷”!
甲三的目光瞬间凝固,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兵符,染血的兵符!还有这张纸条!
他立刻看向怀中的男孩,尽量放缓语气:“孩子,这些东西……”
男孩抬起苍白的小脸,眼中蓄满了泪水,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却清晰:“是爹爹……爹爹死的前一天晚上,偷偷回来给我的……他浑身是伤……他让我藏好,说如果以后有人拿着那样的玉牌来救我,就把这个交给他们……他说,那些人……是侯爷派来的……他们在粮食上泼水……爹爹不肯,他们就打他……”
虽然语无伦次,但关键信息已然明确!
孩子指认了看守者是“侯爷”的人(结合秦灼的爵位,其指向性不言而喻),并且交出了其父留下的、直接指向罪行核心的证物!
染血的兵符,证明了仓吏的身份及其遭遇的不测;纸条上的“粮”、“水”,直接印证了沈清言关于人为破坏的推断;而那个“侯爷”,更是将矛头直指秦灼!
柳暗花明!绝境之中,他们终于抓住了那根足以撬动整个棋局的、染着血与泪的杠杆!
甲三小心翼翼地将兵符和字条收好,如同捧着千钧重担。他望向帝都的方向,眼神坚定。
必须尽快,安全地将人和证物,送回王爷手中!
快船破开晨雾,向着预设的秘密转移点疾驰而去。江南的黎明,即将到来,而帝都的风暴,也必将因这来自远方的证物,而被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