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烟灰色的礼服衬得她像一抹即将消散的幽灵,只有眼眶红得骇人,里面是一片死寂的荒芜。
手腕上的钻石手链硌得生疼,我猛地伸手去扯,指甲划过皮肤,留下几道红痕,那搭扣却精巧牢固,一时竟解不开。
就像他给的禁锢,宛如一张无形却又坚韧至极的大网,从生活的每一个细微角落悄然铺开。
它就像空气一般,看似无形无质,实则无处不在,渗透进她日常的一呼一吸之间。
让她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倍感艰难,仿佛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泥沼,越是挣扎,就越是深陷其中,难以挣脱。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连一件首饰都摆脱不了的自己,一种彻骨的绝望和自厌像潮水般灭顶而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在洗手间里呆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和张姨焦急的呼唤:“林小姐?林小姐您在里面吗?陆先生让我来找您……”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抹掉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痕,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和衣裙,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打开了门。
张姨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里依旧带着担忧:“林小姐,您没事吧?脸色这么不好……陆先生已经在车上等了。”
“……没事。”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走吧。”
回到车上,陆渊已经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光的映照下,冷硬得像雕塑,看不出丝毫情绪。
仿佛露台上那场可怕的冲突从未发生。
我沉默地坐进他身边,尽量离他远一些,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车子平稳地驶离。
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雪松冷调,以及……
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始终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直到车子驶回湖边别墅,在地下车库停稳。
他率先下车,没有等我,径直走向电梯。
我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像一具被抽走了线的木偶。
电梯无声上行。
镜面墙壁映出我们一前一后、毫无交流的身影,疏离得像陌生人。
回到别墅,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扯松领带,径直走向酒柜,倒了一杯威士忌,加冰,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喉结在脖颈处上下滚动,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张力。
与此同时,他侧颈的线条被这一细微的动作拉紧,原本柔和流畅的曲线瞬间变得刚劲有力,仿佛是一根被拉紧的琴弦,随时都可能弹奏出激昂的旋律,那紧绷的线条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情绪与力量。
我站在玄关,惊讶自己刚才专注的眼神,进退不得,手脚冰凉。
他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依旧需要评估损坏程度的物品。
他的视线在我空荡荡的左肩停留了一瞬——那里原本别着胸针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布料细微的褶皱。
然后,他晃着酒杯,朝我走过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他的脚步顿住了,看着我明显的防备动作,眼神几不可察地沉了沉。
“怕我?”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咬着下唇,不敢说话,也不敢点头。
他极轻地哼笑了一声,不再逼近,只是靠在旁边的玄关柜上,慢条斯理地喝着酒,目光却像无形的蛛网,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我看着他冰冷审视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更加不悦。
他放下酒杯,朝我走近两步。
我吓得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预期的怒火并没有降临。
一只温热的手掌,却有些粗暴地握住了我戴着钻石手链的那只手腕。
我惊得睁开眼。
他正低着头,看着我的手链,指腹摩挲着那冰冷坚硬的钻石,眼神晦暗不明。
“不喜欢?”他忽然问,声音低了下去。
我怔住了,完全跟不上他思维的跳跃。
他没等我回答,便自顾自地开始解那手链的搭扣
。他的手指灵活,很快便解开了。
然后,他将那串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链,随手扔在了旁边的玄关柜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仿佛那只是一件廉价的玩具。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他抬起我的手,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几道之前自己慌乱挣扎时留下的、细微的红痕上。
他的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甚至带着一丝痒意地,抚过那几道红痕。
动作与他方才摔碎胸针时的暴戾,判若两人。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心脏却在他的触碰下,失控地狂跳起来。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着我,眼底翻涌着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
有未散的怒意,有冰冷的掌控,有一丝懊恼,甚至还有……一丝极其诡异的、扭曲的痛楚?
“疼吗?”他哑声问,指腹依旧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腕。
我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只能怔怔地摇头。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极低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他松开我的手,转身,朝楼上走去。
“睡觉。”他丢下两个字,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玄关,看着玄关柜上那串被随手丢弃的钻石手链,又低头看看自己空空如也、还残留着他指尖温度的手腕,脑子里一片混乱的空白。
这一夜,他如同往常一样,用他那温暖而有力的双臂将我紧紧地圈在怀里。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我们相拥的身上,给这个温馨的场景增添了一抹柔和的银色光辉。
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缓。
他的手臂环绕着我,就像是一条温柔的锁链,将我牢牢地固定在他的世界里
怀抱依旧滚烫,力道依旧不容拒绝。
我却在他看似平稳的呼吸声里,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得诡异。
他不再提起晚宴,不再提起苏晚,也不再提起那枚破碎的胸针。
他甚至又给了我几条新的手链、项链,款式各异,都价值连城,仿佛那晚扔掉钻石手链只是我一时的幻觉。
我依旧上课,逛街,看书。
只是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小心翼翼。
那个关于电影节的疯狂念头,早已被彻底碾碎,连想都不敢再想。
直到周五的表演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