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殿内灯火通明,却笼罩在一片凝重的寂静中。
夜烬被安置在秦晚寝殿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黑。
他后背的衣衫已被剪开,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印记,那印记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边缘不断渗出黑色的血丝。
朔风守在门外,影卫已将整个惊蛰殿围得水泄不通。殿内只留秦晚和两名信得过的医女。
“王妃,热水和药材都备好了。”一名医女低声道。
秦晚点头,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夜烬后背的印记上。
她的精神力如细丝般探入,刚一接触,便感到一股阴毒至极的寒意反噬而来,几乎要将她的精神力冻结。
这不是普通的邪气入侵,这是……一种诅咒,或者说,一种精心设计的毒。
“那老太监是故意的。”秦晚喃喃道,手中银针已在烛火上炙烤消毒,“他最后一击看似袭向我,实则算准了夜烬会替我挡下。他要的不是杀我,而是让夜烬中这‘圣种之毒’。”
“圣种?”医女不解。
“那黑色物质的核心,我暂且称它为‘圣种’。”秦晚解释时,手中银针已闪电般刺入夜烬后背几处大穴,“它本是以龙气为食的邪物,但夜烬的纯阳真气恰好与之相克。那老太监定是知道这点,所以故意将最精纯的邪气注入夜烬体内——这不是简单的侵蚀,这是在用邪气污染、同化纯阳真气!”
她说话间,银针已布下一个复杂的阵法。每一根针尾都在微微震颤,针尖处渗出细密的血珠,那血珠不是鲜红,而是暗红近黑。
“纯阳真气若被污染同化,会怎样?”另一名医女颤声问。
秦晚没有回答,但眼神愈发凝重。
会怎样?纯阳真气是至阳至刚之力,一旦被阴邪污染,要么真气崩溃反噬主人,要么……阴阳交融,诞生出某种不可控的怪物。无论哪种结果,夜烬都必死无疑。
“取‘赤阳草’三钱、‘龙血竭’二钱、‘冰心莲’花瓣五片,研磨成粉,用无根水调和。”秦晚快速吩咐,“再加一味……我的血。”
“王妃!”医女惊呼。
“我的血曾救过陛下,对这类阴邪之物有克制之效。”秦晚语气不容置疑,已取过小刀,在腕间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入药钵。
她的血与常人不同,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医女不敢多问,连忙照做。
药粉调和成膏,秦晚将其敷在夜烬后背的黑色印记上。药膏一接触皮肤,便发出“滋滋”声响,冒起白烟,那黑色印记剧烈蠕动起来,仿佛在挣扎。
夜烬在昏迷中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
秦晚握住他的手,一股温和的精神力缓缓渡入,护住他的心脉:“撑住,夜烬。你不能死在这里。”
她的话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外天色渐亮。秦晚保持着握手的姿势,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精神力,同时监控着夜烬体内两股力量的交战。
纯阳真气在邪气的侵蚀下节节败退,但那邪气每侵占一寸经脉,就会被秦晚敷上的药膏和渡入的精神力削弱一分。这是一场拉锯战,消耗的是夜烬的生命力,也是秦晚的精神力。
就在秦晚感到精神力即将枯竭时,异变突生!
夜烬体内,那原本节节败退的纯阳真气,突然爆发出一股不屈的炽热!它不再单纯防御,而是主动迎上邪气,疯狂对冲!
“不好!”秦晚脸色一变。
这样硬碰硬,只会加速夜烬经脉的崩毁!
她正要强行压制,却突然察觉到什么,动作一顿。
不对……
那纯阳真气虽然狂暴,却并非毫无章法。它在对冲中,竟在一点点“吞噬”邪气?不,不是吞噬,是……炼化?
秦晚屏住呼吸,精神力全神贯注地感知。
果然!夜烬的纯阳真气正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方式运转,每一次与邪气碰撞,都会剥离一丝邪气的阴毒本质,将其转化为一种中性的能量,然后……吸收?
这怎么可能?纯阳真气怎么可能吸收阴邪之力?
除非……
秦晚猛地想起老太监那句话:“纯阳之体……中了圣种之毒……”
纯阳之体!夜烬不仅是练成了纯阳真气,他本身就是千年难遇的纯阳之体!这种体质至阳至刚,本应百邪不侵,但一旦被至阴至邪之物侵入,就会引发体质最深层的反弹——不是排斥,而是强行炼化、融合!
这是险之又险的蜕变,成则阴阳相济,功力暴涨;败则经脉尽毁,沦为废人甚至爆体而亡。
而夜烬,正在走这条钢丝。
秦晚收回手,她知道此刻外力干预反而可能扰乱他自身的平衡。她能做的,只有护住他的心脉,提供必要的支持,以及……等待。
她示意医女退到一旁,自己则盘膝坐在床边,闭目调息,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化作最细腻的网,笼罩住夜烬的心脉要害。
时间一点点流逝。
晨光透过窗棂洒入殿内,落在夜烬苍白的脸上。他后背的黑色印记已不再蠕动,颜色也淡了许多,但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一个复杂的暗红色纹路,深深烙印在皮肤之下。
突然,夜烬的身体剧烈震颤起来!
他周身毛孔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些血珠不是黑色,也不是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暗金色。与此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殿内的烛火齐齐摇曳,桌上的茶具嗡嗡震颤。
秦晚睁眼,眼中闪过凝重——关键时刻到了!
夜烬猛地睁开眼!
那一瞬间,他的眼中竟同时闪过金红与暗黑两种光芒,交织变幻,最终归于一片深邃的暗金。他坐起身,周身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纯粹的炽热刚猛,而是多了一种内敛的、深不可测的厚重。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处,一道暗金色的纹路一闪而逝。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感觉……不一样了。”
秦晚仔细感知他的状态,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的纯阳真气,炼化了部分圣种邪气,二者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内力。这种力量……兼具纯阳的刚正与某种阴柔的韧性,而且……”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而且似乎具备了圣种的某些特性,比如……对龙气的亲和与汲取能力。”
这意味着,夜烬现在可以像那圣种一样,吸收龙气修炼。这本是逆天之事,但发生在纯阳之体上,却又诡异得合理。
夜烬沉默片刻,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他看向秦晚,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腕间未愈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
“你救了我。”他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你也救了我。”秦晚平静回道,“扯平了。”
夜烬却摇头,掀开被子下床。他脚步有些虚浮,但很快稳住,走到秦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没扯平。你本不必冒险去静思苑,也不必损耗精血救我。”
他的目光太具压迫性,秦晚不自觉后退半步,却被他握住了手腕——正是她割开取血的那只手腕。
“秦晚,”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你到底是谁?你拥有的能力,你的血,你的见识……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府嫡女该有的。”
秦晚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是在怀疑我?”
“我是在问你。”夜烬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伪装,“你醒来后,像变了一个人。你隐瞒了什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晚与他对视,看到他眼中不仅有审视,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探究。这个男人,即使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即使体内力量发生剧变,那份掌控欲和敏锐依旧不减反增。
她突然笑了:“王爷,现在纠结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那个老太监逃回了永寿宫,圣种虽毁,但它的力量有一部分融入了你的体内。更重要的是——”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那个计划,‘最后一步’,究竟是什么?王爷难道不想知道吗?”
夜烬瞳孔微缩。
秦晚趁势抽回手,转身走向窗边,望向永寿宫的方向:“我有一种预感,风暴真的要来了。而你我,都已身在局中,无处可逃。”
她回头,晨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所以,与其追究我的秘密,不如先解决眼前的危机。王爷觉得呢?”
夜烬看着她,良久,缓缓点头。
“你说得对。”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但你的秘密,我迟早会知道。”
这是宣告,也是承诺。
秦晚没有回应,只是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夜烬因祸得福,实力更进一步,但也被卷入了更深的阴谋。而她,在救他的过程中几乎耗尽精神力,却隐约感觉到,那片一直沉寂的空间灰雾,似乎因为她的精血消耗和精神力枯竭,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波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雾的深处,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