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742年，猎户座旋臂边缘，“燎原七号”殖民舰的外壳在宇宙射线的冲刷下泛着暗红色的锈迹，如同漂浮在星海间的一枚巨大伤疤。舰长凌越靠在舰桥的观测窗上，指腹摩挲着窗棂上凝结的霜花——那是生命维持系统第17次故障后，舱内温度骤降留下的痕迹。霜花的纹路像极了地球北极的冰裂，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女儿小星举着冰棱对他笑的模样，那笑容在记忆里被宇宙的真空抽得愈发稀薄。
“舰长，能量储备仅剩12%，跃迁引擎的冷却回路彻底报废，我们最多只能维持亚光速航行。”副舰长艾琳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殖民舱的生态循环系统也濒临崩溃，氧气再生效率不足30%，再找不到宜居行星，我们……”
凌越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投向舷窗外那片被称为“死寂之域”的星空。这里是人类星际殖民的边缘地带，星图上标注的最后一个宜居点“绿洲四号”，在三年前的伽马射线暴中化为了宇宙尘埃。而他们，“燎原七号”上的237名船员和殖民者，成了被文明遗忘的遗民。舰体的每一次轻微震颤，都像是在叩问他们残存的勇气——自离开地球的第五年起，这样的叩问就从未停止过。
“启动应急方案，关闭非核心舱室的能源供应，优先保障驾驶舱和医疗舱。”凌越的声音平静得像舱外的真空，“让观测组加大扫描范围，我不信这片星域里，真的没有我们能落脚的地方。”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面板，上面还残留着前领航员马克的指纹——那个总是笑着说“舰长，我们一定能找到新家园”的年轻人，在上个月的一次舱外维修任务中，被突如其来的小行星碎片击穿了防护服。凌越至今记得马克最后的通讯内容，不是求救，而是笑着说“抱歉，舰长，不能陪你到终点了”，随后便是通讯器里永恒的静电噪音。面板上的划痕是马克当年为了方便操作刻下的标记，如今成了最锋利的思念，划得他心脏生疼。
艾琳站在他身后，看着舰长挺拔却略显佝偻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红。她还记得，出发时“燎原七号”是多么辉煌，银白色的舰身如同利剑划破天际，满载着人类对星际殖民的希望。可现在，这艘曾经的“希望之舰”，却成了一座漂泊在宇宙中的坟墓。她的父亲是这艘船的首席工程师，在一年前的能源泄漏事故中牺牲，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凌越，只说了一句“让她活下去”。
“舰长，观测组有发现！”通讯器里突然传来观测员莉莉的惊呼，这声惊呼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舱内死寂的氛围，“距离我们3.2光年处，检测到一颗未标注的行星，体积约为地球的1.2倍，有大气层和液态水的信号！”
凌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快步走到观测屏前，屏幕上那颗淡蓝色的行星正缓缓转动，大气层呈现出美丽的蔚蓝色，就像他记忆中地球的模样——那是小星最喜欢的颜色，她总说，等爸爸完成任务回家，要一起去海边看蓝色的浪花。
“确认行星参数，计算航行轨迹，准备调整航向。”凌越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告诉所有人，我们可能找到了新的家园。”
殖民舱里瞬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对着屏幕上的蓝色行星双手合十。莉莉抱着身边的技术员阿杰，哽咽着说：“我们有救了，阿杰，我们不用死了。”阿杰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青涩，他用力点头，眼眶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然而，就在“燎原七号”调整航向，朝着那颗未知行星驶去的时候，舰桥的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舱内疯狂闪烁，屏幕上的行星图像瞬间被一片杂乱的电波覆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碎。
“舰长，检测到强烈的能量波动，来自那颗行星的核心区域！”莉莉的声音带着恐惧，手指在控制台上慌乱地敲击，“是……是反物质反应！强度足以摧毁我们整个舰队！”
凌越的心脏猛地一沉。反物质反应，那是只有高度发达的文明才能掌握的技术。难道这颗看似宜居的行星上，已经有了其他智慧生命？还是说，这里隐藏着某种足以毁灭一切的陷阱？他想起了马克的牺牲，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一股寒意从脊椎蔓延至全身。
“立即停止航向调整，启动护盾，准备规避！”凌越嘶吼着按下紧急制动按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艾琳，分析能量波动的来源和性质，我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舱内的警报声越来越响，仿佛在宣告着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即将化为泡影。凌越看着观测屏上那颗依旧美丽的蓝色行星，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绝望的念头。他们躲过了伽马射线暴，躲过了小行星雨，难道最终，要葬身在这颗看似充满希望的星球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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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原七号”在距离蓝色行星100万公里处紧急停船，能量护盾全开，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蛋壳，笼罩在舰身周围。护盾启动时发出的嗡鸣声，与警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绝望的交响曲。凌越紧盯着能量监测屏，上面显示的反物质反应强度还在不断攀升，如同一条即将冲破天际的火龙，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舰长，能量波动的来源是行星的北极区域，那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人工建筑。”艾琳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敲击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根据光谱分析，这个建筑的材料含有大量的超合金，并且散发着强烈的引力波信号。这种超合金的纯度，比我们人类目前最高水平还要高出三个数量级。”
凌越眉头紧锁，超合金和引力波信号，这无疑是智慧文明存在的铁证。可为什么星图上没有标注这颗行星？为什么这里会存在如此强烈的反物质反应？人类联盟的星际测绘部门号称已经覆盖了猎户座旋臂的90%区域，这样一颗拥有高度文明痕迹的行星，怎么可能被遗漏？
“让医疗舱的陈医生过来一趟。”凌越突然说道。在这种涉及未知文明和奇异能量的时刻，陈默的跨界知识或许能派上用场。
几分钟后，穿着白大褂的陈默走进了驾驶舱。他是舰上唯一的医生，也是一名业余的天体物理学家，对宇宙中的各种奇异现象有着浓厚的兴趣。他的眼镜片上还沾着些许药粉，显然是刚从一场紧急救治中抽身——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殖民舱里已经有十几个人出现了低血糖和贫血症状。
“陈医生，你看看这个。”凌越指着观测屏上的能量曲线，“这颗行星上的反物质反应，你怎么看？”
陈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观察着屏幕上的数据，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舰长，这种反物质反应的模式很奇怪，不像是武器发射，更像是……某种能量核心在运行时产生的泄漏。”他顿了顿，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而且，这种反物质的纯度非常高，远超我们人类目前的技术水平。我们实验室里最高纯度的反物质，半衰期只有72小时，而这里的反物质，半衰期至少在1000年以上。”
“你的意思是，这颗行星上存在着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他们正在使用反物质作为能量来源？”艾琳问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人类对反物质的应用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大规模利用反物质能源，是至少五百年后的技术目标。
陈默点了点头：“可能性很大。但问题是，如此强烈的能量泄漏，他们为什么不加以控制？这不符合常理。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掌握了反物质能源技术的文明，都会有完善的泄漏防护系统，否则一旦发生爆炸，整个星球都会化为灰烬。”
凌越陷入了沉思。如果这颗行星上真的有高度发达的文明，那么他们要么是对“燎原七号”的到来毫不知情，要么就是根本不屑于理会。但无论哪种情况，对于能源耗尽、弹尽粮绝的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连续三天，他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三个小时。
“舰长，我们的氧气储备只能维持72小时了。”通讯器里传来后勤官老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如果再找不到补给，我们只能放弃部分非核心人员，进行紧急休眠。”老杨是舰上最年长的船员，已经65岁了，他的儿子原本也是船员，在伽马射线暴中牺牲了。
凌越的心猛地一揪。放弃部分人员，这意味着要亲手将一部分人的生命推向深渊。他想起了马克临死前的笑容，想起了那些在殖民舱里满怀希望的人们，想起了小星的笑脸，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不能放弃任何人。”凌越咬着牙说道，声音因为压抑而有些颤抖，“艾琳，准备派出探测无人机，近距离观察那颗行星，重点探查北极区域的人工建筑。陈医生，你和我一起分析无人机传回来的数据，一定要弄清楚那里的情况。”
“是，舰长！”艾琳和陈默同时应道。
两架小型探测无人机从“燎原七号”的发射舱弹出，如同两只灵活的小鸟，朝着蓝色行星飞去。由于能量有限，无人机只能进行低空飞行，并且无法长时间停留。凌越站在观测屏前，紧紧盯着无人机传回来的实时画面，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一个小时后，无人机传回来了第一批数据。屏幕上出现了北极区域的清晰图像：一座巨大的黑色建筑矗立在冰原之上，外形如同一个倒扣的漏斗，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建筑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开口，源源不断的反物质能量正是从那里泄漏出来的。纹路的排列方式很奇特，既像是某种电路，又像是某种文字，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这座建筑的设计风格很奇特，不像是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文明。”陈默指着屏幕上的图像说道，“而且，从建筑的磨损程度来看，它已经存在了至少上万年。你看这里，建筑底部的岩石层已经和建筑本体融合在了一起，这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
“上万年？”凌越惊讶地说道，“一个能使用反物质能源的文明，竟然能存在这么久？这简直不可思议。人类文明从工业革命到现在，也不过才三百年的时间，就已经面临着资源枯竭的危机。一个能延续上万年的文明，他们的科技水平和社会形态，恐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就在这时，无人机突然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干扰信号，屏幕上的图像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被打上了一层马赛克。紧接着，信号彻底中断了，屏幕上只剩下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凌越问道，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舰长，无人机失去联系了，应该是被行星上的某种信号干扰器摧毁了。”艾琳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他们发现我们了。”
凌越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对方既然能轻易摧毁他们的无人机，就说明他们的技术水平远超“燎原七号”。现在，他们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接下来会面临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舰长，他不能慌，他是所有人的希望。
“启动所有武器系统，进入一级战斗状态。”凌越深吸一口气，说道，“艾琳，尝试和对方建立通讯，不管用什么方式，我要知道他们的意图。”
然而，通讯器里传来的只有一片杂乱的噪音，像是无数根针在同时刺穿着耳膜。与此同时，能量监测屏上的反物质反应强度突然急剧上升，一股强大的引力波朝着“燎原七号”袭来，舰体开始剧烈地摇晃，桌上的水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舰长，我们被引力场锁定了！”艾琳惊呼道，双手紧紧抓住控制台的边缘，“对方正在用引力波牵引我们，我们无法挣脱！引擎的推力已经达到最大值，但根本无法对抗这股引力！”
凌越看着控制台上不断跳动的参数，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他们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陷阱，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他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小星的笑脸，轻声说道：“小星，爸爸可能……不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