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鼓,砸在烂尾楼锈蚀的钢筋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流浪汉缩着脖子钻过破损的卷帘门,本想找个避雨的角落,却在踏入黑暗的瞬间,被地面凸起的异物绊了个趔趄。
他摸索着划亮打火机,幽蓝的火苗窜起的刹那,一张肿胀变形的脸赫然映入眼帘,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冲破雨幕,在空旷的建筑里荡起层层回音。
市刑侦队的警车在四十分钟后抵达现场。李建国踩着积水下车,深灰色的警服已被雨水打湿大半,他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眉头拧成了疙瘩。“头儿,法医到了。”年轻刑警小跑过来,指向刚停稳的勘查车。
车门打开,林墨撑着黑色雨伞走下来。他身形清瘦,白大褂领口别着的工作证边角有些磨损,左腕处露出一截深色疤痕,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墨哥,这边。”苏语已经穿好鞋套,站在烂尾楼入口处朝他挥手,小姑娘的发梢还滴着水,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墨点头应着,弯腰钻进警戒线。雨势丝毫没有减弱,雨水顺着楼板的裂缝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了一个个小水洼。尸体蜷缩在三楼的空房间里,身下的水泥地泛着潮湿的水光,死者是名女性,身上穿着昂贵的真丝连衣裙,此刻却沾满污泥,裙摆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
“死者年龄约二十五到三十岁,衣着完整度中等,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苏语拿着记录本轻声报着,突然顿了顿,下意识往林墨身边靠了靠,“墨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冷?”
林墨的目光落在死者脸上,指尖微微动了动。就在刚才,他分明看见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从尸体上方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先勘查现场。”他没有直接回答,蹲下身打开勘查箱,镊子轻巧地夹起死者发间的一片枯叶,“死者头部有钝器击打伤,致命伤暂时不明,需要回实验室解剖。”
李建国走过来,目光扫过尸体周围:“周边监控坏了,烂尾楼平时没人来,流浪汉是第一个发现者。技术队正在排查指纹和足迹,你这边有什么发现随时跟我说。”他跟林墨合作多年,深知这个年轻法医的本事,虽然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但从不会误判关键线索。
林墨嗯了一声,视线却突然定格在尸体的手腕处。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勒痕,形状有些特殊,不像是普通的绳索造成的。这时,那道白色影子又出现了,在他眼前晃了晃,隐约化作一个女人的轮廓,正对着他比划着什么,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墨哥?你怎么了?”苏语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道。
“死者手腕的勒痕,注意形状。”林墨收回目光,声音平静无波,“还有,她的指甲缝里有纤维残留,送去化验。”他没有提刚才看到的影子,这种能力是他十八岁那场车祸后最大的秘密,除了偶尔能看见模糊影子的苏语,没人知道他能与鬼魂沟通。
回到法医中心时,天已经蒙蒙亮。解剖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林墨穿上解剖服,左腕的疤痕在灯光下更清晰了
苏语在一旁协助,将器械一一消毒摆放好。
“死者鼻腔及口腔内有泥沙残留,肺部膨胀,边缘钝圆,切面有大量泡沫液体溢出。”林墨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手术刀精准地划开死者的胸腔,“死因初步判断为溺水窒息,但头部钝器伤为生前造成,推测凶手先击打死者头部致其昏迷,再将其溺亡后移尸至此。”
苏语一边记录一边点头,突然指着解剖台边缘:“墨哥,你看那里……”顺着她指的方向,林墨看见一道淡淡的白色影子正贴在冰冷的金属台上,正是刚才在烂尾楼看到的女人轮廓。影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手,指向自己的颈部。
“颈部有皮下出血,呈片状分布,符合扼颈特征。”林墨立刻补充道,伸手触摸死者的颈部,果然摸到了细微的骨裂,“凶手先扼颈,再击打头部,最后溺亡,手段残忍,与死者可能存在深仇大恨。”
苏语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她虽然看不清影子的具体形态,却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伤情绪,像是潮水般涌来。“墨哥,死者会不会是……最近失踪的那个富家女?”她突然想起前几天的新闻,本市地产大亨的女儿沈雨薇已经失踪三天了。
林墨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死者的耳垂上——那里有一个细小的耳洞,却没有戴任何首饰。这时,影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重复着“水……箱子……”两个词。他心中一动,立刻吩咐:“提取死者肺部水样,对比全市范围内的水源成分,另外,检查胃内容物,看看有没有特殊残留物。”
下午时分,技术队传来消息,死者正是沈雨薇,失踪前最后出现在自家公司楼下的咖啡馆。李建国拿着调查报告走进法医中心,眉头依旧紧锁:“沈雨薇的未婚夫张恒说,案发当天下午两人约好见面,但沈雨薇一直没来,手机也关机了。我们查了张恒的行踪,他有不在场证明。”
“胃内容物检测出微量安眠药成分,还有一种特殊的藻类,来自城南的护城河。”林墨将检测报告递过去,左腕的疤痕微微发烫,“死者是在护城河被溺亡的,烂尾楼只是抛尸现场。另外,她手腕的勒痕,像是被一种特制的金属扣勒出来的。”
“金属扣?”李建国接过报告,仔细看着上面的图片,“技术队在护城河周边排查了,暂时没发现可疑痕迹。对了,沈雨薇的公司最近在跟人抢一块地,竞争对手是天成集团的老板刘志远,会不会是商业仇杀?”
林墨刚要开口,就看见沈雨薇的影子出现在李建国身后,焦急地摆着手,嘴里念叨着“不是……朋友……”。他沉吟片刻:“凶手应该是死者认识的人,而且关系不一般。她指甲缝里的纤维,检测出是高档羊毛材质,常见于定制西装。”
苏语突然想起什么:“张恒是做服装生意的,他们家就是做定制西装的!”
李建国立刻站起身:“马上传讯张恒!”
审讯室里,张恒显得十分镇定。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说起与沈雨薇的感情时,眼眶微微泛红:“我和雨薇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失踪后我一直很担心,怎么可能害她?”
“案发当天下午你在哪里?”李建国问道。
“我在公司开会,有十几个员工可以作证。”张恒拿出手机,调出会议记录,“开完会我就去了警察局报案,这些你们都可以查。”
审讯陷入僵局,李建国走出审讯室,正好碰到赶来的林墨。“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李建国揉了揉太阳穴,“而且我们查了他的账户,没有异常资金流动。”
“他说谎。”林墨的声音很轻,“沈雨薇的鬼魂一直在说‘戒指’,还有‘假的’。你看他的西装扣子,少了一颗。”
李建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张恒西装的第二颗扣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细小的针孔。“技术队,立刻去张恒的公司和家里搜查,重点找 missing 的西装扣子和金属扣!”
搜查令很快批了下来。苏语跟着技术队去了张恒的公司,林墨则和李建国去了他家。张恒的家装修得十分奢华,书房里摆满了各种奖杯和证书。林墨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桌面,突然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沈雨薇的影子在这里徘徊很久了。”林墨低声说,目光扫过书架,“她在找什么东西,像是一个盒子。”
李建国立刻让人搜查书架,果然在最底层找到了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打开的瞬间,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装着一枚钻戒,还有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协议上沈雨薇的签名是伪造的。
“这就对了。”李建国恍然大悟,“张恒是为了侵吞沈雨薇的家产才杀了她!他先给沈雨薇下了安眠药,带到护城河溺亡,再抛尸到烂尾楼,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这时,苏语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头儿,我们在张恒公司的仓库里找到了带血的金属扣,还有一颗西装扣子,上面的纤维和沈雨薇指甲缝里的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张恒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早就欠下巨额赌债,为了拿到沈雨薇的家产,精心策划了这起谋杀案。案发当天,他先以商量婚礼为由约沈雨薇见面,在咖啡里加了安眠药,趁她昏迷时将她带到护城河,用带有金属扣的皮带勒住她的手腕,将她溺亡后,又开车将尸体运到烂尾楼抛尸。
案件告破时,雨已经停了。林墨站在法医中心的窗边,看着天边的晚霞。沈雨薇的影子出现在他身边,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墨哥,都结束了。”苏语递过来一杯温水,“李队说晚上请我们吃饭。”
林墨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只要这双眼睛还在,他就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鬼魂,但他并不害怕——那些无法安息的灵魂,只是想让真相被看见,而他,恰好是那个能听见他们声音的人。
夜色渐浓,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林墨手腕上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救赎与真相的秘密。而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许还有新的案件在等待,但只要有他在,那些被掩盖的真相,终将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