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泽前脚刚踏进知青点院子，后脚村长杨老栓就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隔着老远就扬着手喊：陆知青！快！公社来的紧急电话！说是你母亲从省城打来的，让你务必马上去接！
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张淑华闻言抬起头，手里的棒槌停在半空。李文斌从屋里探出头来，推了推眼镜：又是你家？这都第几次了？
陆承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杨老栓跑到跟前，抹了把汗，语气带着催促：快些吧，电话还通着呢！公社小王特意跑来找我，说让你一定得去接。
不去。陆承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什么？杨老栓愣住了，这可是你家里......
我说不去。陆承泽重复道，声音冷得像冰。
李文斌走过来，小声劝道：承泽，这样不好吧？你家里肯定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陆承泽冷笑，无非还是那几句。
张淑华放下棒槌，擦了擦手：承泽，要不还是去接一下吧？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呢？
要紧事？陆承泽转过身，目光扫过院子里众人，除了逼我回去，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杨老栓急得直搓手：陆知青，你这......我这也不好交代啊。公社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你就说没找到我。陆承泽说完，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等等！李文斌拉住他，承泽，你别这样。家里这么着急找你，说不定真有什么事。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陆承泽猛地甩开他的手，回去？按他们安排好的路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文斌被他问住了。
张淑华轻声说：至少接个电话，听听他们怎么说？
说什么？说我外公又血压高了？说我妈又哭了？陆承泽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院子里一时寂静。几个原本在屋里看书的知青也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张望。
杨老栓叹了口气：陆知青，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这电话要是不接，你家里怕是更着急。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陆承泽打断他，派人来抓我回去？
那倒不至于......杨老栓讪讪地说，可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啊。
李文斌再次劝道：承泽，就接一下吧？好歹让家里知道你平安。
陆承泽沉默了。他环视四周，看着众人或担忧或好奇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走吧。他终于松口，语气疲惫，我去接。
杨老栓如释重负，连忙在前面带路：好好好，这边走，公社不远。
去公社的路上，三人默默走着。李文斌几次想开口，看到陆承泽阴沉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快到公社时，陆承泽突然问：李文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文斌愣了一下，我家里要是有这个条件，肯定二话不说就回去了。
即使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李文斌苦笑，承泽，咱们这样的人，哪有资格谈什么想要的生活？能回城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陆承泽不再说话。
公社办公室里，那部老式电话的话筒还放在桌上。文书小王看见他们，连忙站起来：可算来了！电话还没挂，快接吧。
陆承泽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母亲林慧茹带着哭腔的声音：承泽！你怎么才来！妈妈都快急死了！
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还能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回信？为什么不接之前的电话？你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吗？
我很好。
很好？你这叫很好？林慧茹的声音尖锐起来，你外公看到你的信，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陆承泽握紧话筒，指节发白：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
你敢！林慧茹几乎是尖叫，陆承泽，我告诉你，你必须给我回来！马上！
我不会回去的。
你......你是不是被那个乡下丫头迷昏头了？为了她，连前途都不要了？
陆承泽的呼吸猛地一窒：这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承泽，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那就失望吧。陆承泽说完，轻轻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李文斌和杨老栓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承泽，你......李文斌欲言又止。
陆承泽放下话筒，转身朝外走去：回去吧。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乡间土路上拖出一道孤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