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儿,是习惯。
在羊圈里呆的时间长了,袁凡也习惯了,老祖宗都说了,“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与羊共舞这么些天,袁凡已经被化掉了。
瘫在床上,化成一摊烂泥的袁凡照样闭上眼睛,准备去怼铜钱。
“千年不变的葛大爷呦……等等……纳尼?”
袁凡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满脸都是狂喜后的懵逼。
这个表情包,叫范进中举。
铜钱居然启动了?
祖坟……这是冒烟了?
这青烟,是啥时候冒的?
这么大的事儿,不说开个记者招待会,多少要摆个流水席不是?
这祖宗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让一向自诩为“淡定哥”的袁凡,彻底不淡定了。
几个月来,一直半身不遂的铜钱,此刻轻飘飘地悬浮在脑海中,凭虚御空,一看就是高档货。
铜钱厚重深邃,其色苍青,仿佛历尽百世劫波千年沧桑,又清新蓬勃,其质踔厉,好似昨日精研今日新发。
铜钱毫光照耀下的脑海,也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玲珑剔透,澄澈如玉。
“吾袁氏一门,承鬼谷秘术,究解、破、夺、改、知、掌六境玄机,累世钻研,至今千八百年矣。
先祖天罡公学究天人,得知五境,吾生性驽钝,只得改命之法,憾乎终难窥天道一线也。
今承祖训,将诸家占卜命理之术,藏此《玄枢》秘册,留示袁氏子孙。
鬼谷子说命,或曰,“解者,天定也,不可轻窥;破者,逆数也,不可妄动;夺者,争运也,不可擅施;改者,易轨也,不可强求;知者,洞机也,不可尽泄;掌者,夺造化也,不可僭越。”
后世子孙,得悉命理,须存敬畏,养气慎独,当以德养术,以仁持法。须知天命虽玄,人心可正,术法虽诡,正道不倾。
若恃术骄狂,必遭天谴;纵法丧德,必受反噬。吾辈玄门,多承五弊,例在三缺,皆因此故也。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秘册虽富,亦有穷时,终是一家之言,不可妄自尊大,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命外亦有命也!
勉之!诫之!
庚寅年,壬午月,戊戌日,袁珙白。”
袁凡定定地看着这一篇文字,如石雕,如木偶。
在外人看来,此刻的他,目光痴呆,嘴唇颤动,妥妥的帕金森重度患者。
这枚祖屋神龛上的铜钱,名为“玄枢”。
《庄子》云,“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
玄枢,就是命理玄门之道枢。
这枚“玄枢”铜钱,原为鬼谷子遗物,里面藏有命理六境的典籍,为袁氏一脉传承。
命理之道,解而后能破,破而后能夺,夺而后能改,改而后能知,知而后能掌,是谓解命、破命、夺命、改命、知命、掌命六境。
自鬼谷子六境掌命之后,命理之道再无人得攀此境。
袁氏先祖传承了鬼谷子的玄枢,在唐代出了一个袁天罡,惊才绝艳,达到了第五境“知命”,推演了千古奇书《推背图》。
传到了柳庄先生袁珙,比袁天罡就差了一截,只达成了第四境“改命”,但即便如此,也是命理相术行中,数得着的大宗师了。
袁珙临死之前,与袁氏先辈一般,将毕生所学封于玄枢铜钱之中,并告诫后人,要以术济世,而不要以术丧德。
卜卦命理一行,容易五弊三缺,“五弊”就是鳏寡孤独残,“三缺”就是缺了福禄寿,没几个得了好结果的。
之所以会这样,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道行,妄窥天意,乱泄天机,心无道义,任意胡为,因此遭了天谴。
而袁氏一门,从来都是修身养性,慎独自守,什么五弊,什么三缺,都是不存在的。
像柳庄先生袁珙父子,都是身居高位,福寿绵长,快活得很。
“我勒个去,小爷这人品,一个字,绝!”
“这什么话儿说的,我真是得感谢我的十八辈儿祖宗啊!”
“……”
看着开启封印的玄枢铜钱,袁凡语无伦次,浑身上下都在哆嗦,化身成隔壁吴老二的加强版。
他几次眼睛一睁一闭,一闭一睁,哎呀,做梦啃鸡腿,醒来居然是真的!
袁凡原以为所谓的命理相术,学到头了,也就是“腥加尖,赛神仙”,还笑话那帮土匪,说人家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搞了半天,最穷的那个,被贫穷限制得最厉害的那个,是自己!
袁凡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要是“腥加尖”就是至高奥秘,那他是怎么穿的?
靠腥活儿,能让人魂穿跨界?
“哈哈,金鳞岂是池中物,抱着祖宗便化龙!”
越想越嗨,袁凡彻底激动了,一个鲤鱼打挺……咔!
没注意好姿势,他的老腰直接僵在半空,弯在那儿像只油焖的大虾。
“咻!”
挺没挺起来,枕头倒是被他飞了出去。
“啪!”
英伦老绅士史密斯拄着手杖从门外进来,一个黑影迎面飞来,他躲闪不及,一枕头严严实实糊在脸上。
这地儿是土匪窝,枕头里面不是云朵一样的天鹅绒,而是两三斤重的荞麦壳。
老绅士伸手将枕头从脸上摘下来,面部表情非常精彩。
“哦,史密斯先生,真是对不住!”一看误伤了友军,袁凡赶紧扶着腰,蹦过来道歉。
“小伙子,你的问候太热情了,让我想起了美洲的野牛!”
史密斯拍了拍手上的杀伤性武器,挑了挑灰白的眉毛,“只是,我这个年纪,已经是易碎物品了,需要轻拿轻放!”
袁凡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
范仲淹说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自己没做到不以物喜,倒让这英吉利老头以己悲了。
史密斯走过来,将枕头放回到袁凡的床上,舞动了几下手杖,呵呵笑道,“不过,要是从这儿离开之后,你能够请我吃块司康饼,我倒是不介意你的热情……否则,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学过斗牛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