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南兄,这事儿吧,不是您想的……”
袁克轸无情地打断他的辩解,“瞧你这神色,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难道哥哥还冤着你了?昨儿华老蔫过来把脉,你的脉象“左手尺部如雀啄,右手尺部似虾游”,分明是个“肾精被劫”之像,你啊……你可上点心吧!”
叨叨了一阵,袁克轸将袁凡往里挪挪,吹灭了油灯,自己和衣躺了下去,没多久就响起匀称的鼻息声。
袁凡僵卧床上,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能让袁八爷这么上心伺候的,这世上怕也是没几位吧?
天地之间一笼统。
山顶的风比山下要来得大,不时穿过两声锐啸,如同鬼笑。
黑暗中,袁凡内视己身,只见那剑悬于两肾之间,剑尖微微上挑,正对着“命门”穴。
喝了自己的精血之后,这柄剑看上去神采奕奕,要不是剑身上那个“回”字印记,袁凡都能认为这是来自哪个采补老魔。
回,便是回道人。
回道人,便是吕洞宾。
这柄不正经的剑,是吕洞宾的飞剑。
说起来,这飞剑倒也没那么不正经,肾属水,藏精,乃人身先天之本。
《黄庭经》有云:“肾神玄冥,字育婴。”
以精气养剑,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法门了。
这剑为何没有随吕洞宾上天,而是沦落凡间,袁凡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剑中有吕洞宾的平生绝艺。
大道天遁剑法。
吕洞宾正是以此剑法,位列仙班。
袁凡得到飞剑之法,却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是神情恹恹,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
末法时代,绝地天通。
妖精都不允许有了,还想成仙?
得了项高大上的手艺,却是屠龙的本事,拿着柄飞剑,却连个西瓜都切不了,有啥可高兴的。
而且,瞧瞧这沉没成本!
差点去了半条老命啊,老铁!
四个钟头之后,袁凡一脸的尴尬。
大清早的,就有一大姨跑来,从医学的角度跟他探讨病情,还义正辞严地告诫他,不要放纵滥情,尤其这大姨还是一西洋大姨,这就太尬了。
“袁,早上好!”
“袁,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露西刚刚一瘸一拐地被女仆搀了出门,又有两个洋人结伴而来。
来的是袁凡的两个室友,英伦老绅士史密斯和美利坚的记者先生鲍威尔。
上山之后,袁凡死活不愿意再住羊圈,他现在有这个面子,寨里便放了他鼻子一条生路。
至于另外一个室友,那个法兰西英雄裴雨松,则是挣脱金锁走蛟龙了。
这段时间,孙美瑶的招安大计陷入了停顿,让他忧心如焚。
前几天把他逼得没招了,必须重启。
为了重启,他还想出来一绝招。
一般的信使份量不够,不如派一洋人过去,用的放心不说,洋人在田中玉他们跟前一站,既视感就不一样。
就像一张一千块的票子和一千块实打实的现大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耳朵听说的洋票,跟眼睛见到的洋票,冲击力是不一样的。
选谁呢?
孙美瑶选中了裴雨松,那个法兰西英雄。
裴雨松也不含糊,先是对着他们的上帝宣誓,再是对着他的宝贝勋章承诺,一通巴拉巴拉。
于是乎孙美瑶相信了,于是乎裴雨松下山了,于是乎裴雨松开溜了。
孙美瑶眼巴巴地等了两天,等来的却是漫天的飞机。
搞什么飞机啊?
孙总司令难得相信一次人,却被洋人放了鸽子,这让他情何以堪?
鲍威尔看了看袁凡的脸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袁,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根据《柳叶刀》的研究,过度沉溺情欲,不但会导致神经衰弱,还会免疫力下降,这在霍乱横行的华北地区简直是自杀行为……”
“停,停!”
袁凡有气无力地打断他的研究报告,“鲍威尔先生,我对天发誓……”
鲍威尔显然不信,截话道,“袁,根据柏林医学院的临床数据,频繁更换性伴侣的男性,其寿命的平均值,要比清教徒短了9.3年!”
他看着卧病在床的袁凡,言辞恳切,“要知道,贵国男性的平均寿命才35岁,袁,你这是要挑战统计学的极限么?”
袁凡无语问苍天。
这到底是信任的崩塌,还是道德的沦丧?
“啊哈,我们的小伙子有点难为情,这再正常不过了,知道威灵顿公爵吗,第一次被女王授予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时候,他也脸红了。”
史密斯还是很厚道的,安慰也很走心,“不过,袁,你知道为什么伦敦总下雨吗?因为年轻人的头脑容易发热,需要上帝用雨来冲洗一下!”
老绅士体贴地摸了摸袁凡的额头,“年轻人,你现在的体温……嗯,堪比加尔各答的旱季,需要降降温了。”
袁凡了无生趣,这日子没法过了!
史密斯拉着鲍威尔出门,临走之前,还慢条斯理地分享人生经验,“袁,这男女之事,就像品茶,一泡二泡三泡……需要慢慢来的。”
他走到门口,手杖磕了磕门,回头瞥了一眼病榻上形销骨立的袁凡,摇头道,“但像阁下这样,恨不能将整罐茶叶,一股脑儿全倒进茶壶里……哦,阿门!”
一旁的袁克轸笑得打跌,这比去戏院看戏好玩多了。
袁凡已经是彻底放弃抵抗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试着走了两步。
还好,虽然远看似雨打残荷,近观如风扶弱柳,好歹能动。
袁克轸体贴地将一面小镜子递过来,这是从周氏那里踅摸的,镜中鬼脸一晃,差点将袁凡吓出个好歹来。
难怪人家组团过来劝他!
这会儿袁凡已经没了个人形,头发干枯,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是个人过来一瞧,都会得出相同的结论,这是让狐狸精给弄了。
造孽啊,眼睛一闭一睁,昨天还是十里洋场俏郎君,今天就变作荒山古墓老僵尸了。
在袁克轸的照看下,袁凡走出了山洞,又重新站在了阳光下。
山顶上还是重复着昨天的农家乐。
走几步活动开了,袁凡自觉尚能苟活几日,就让袁克轸下山。
这位爷在山顶呆了一整宿,山下的娃该哭着问“爸爸去哪儿了”。
袁克轸也不矫情,见袁凡除了肾亏点儿,腰膝酸软点儿,外加那副欲求不满的尊容有点吓人外,暂无散架之虞,便拍拍屁股,潇洒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