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黄金!”
袁凡的声音清冷至极,就像一根冰棱子,从屋檐掉下来,砸在石板上。
这院子就一巴掌大,这会儿进来这么多人,嘴巴都长在了一块儿,有洋有土,问东问西,嘈杂得很。
袁凡的这句话,像一个锅盖儿,将所有人的嘴巴都摁住了,齐刷刷地掉过头来看着这货,表情各异。
有人开始同情杨以德了,难怪这位要调大队人马过来搞他,这货确实可恨!
一千两黄金,这是个什么概念?
在华国,这是五万银元。
在京城的豪华三进院子,带电灯电话的那种,可以买十处。或者买王府,倒是卖不了一座,也能买半座。
在美利坚,这是两万五千美元。
能在纽约最顶级的地段,买下一套豪华公寓,或者在郊区买下一座大的庄园。
在英吉利,这是五千英镑。
能在伦敦的顶级区域如梅菲尔,购买一套豪华的联排别墅,或者在在曼彻斯特购买一座大庄园。
总而言之,这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这笔财富,虽然不能够以将人推向金字塔的顶端,却足以让一个家庭在这笔财富上躺平,人五人六过上流社会的生活!
您绣口一吐,就要一千两黄金?
袁克轸都对自己刚才的举动产生了怀疑,要是杨以德再次动手,他也不知道会做何选择了。
大概率会拎着门栓,上去帮着杨以德敲他一闷棍!
这小子太可恨了!
杨以德也被这句话弄得一呆,太阳穴猛地一跳,青筋鼓起,如蚯蚓蠕动。
“呵呵!”
杨以德仰头看天,向着天上的浮云,猛吐了口浊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史密斯微笑着看着他,手杖敲在地面上,清脆如雨滴。
不过片刻,杨以德再次回过头来,又是满脸堆笑,“了凡先生的意思我清楚了,想要请您起卦,须有黄金一千两,没错吧?”
“没错,就是这话儿!”
袁凡嘿嘿一笑,补充道,“黄金一千两,先给钱,后起卦!”
“好!就是您这话儿!”
杨以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对着院内几人作了个罗圈揖,“告辞!”
他疾步出来,门口的齐德隆凑过来,躬身侧立,不敢言语。
杨以德不去看他,对着胡同口冷声喝道,“全体都有,收队!”
胡同口不远处。
一个十多岁的毛孩子,指着袁凡的小院,冷厉地吩咐,“就前边那院儿,你们进去之后,给爷往死里揍他!”
这毛孩子是王占元家的三小子王泽民,上次在袁凡这儿吃了鳖,他哪吃过这个?
回去之后,越想越窝火,今儿将他爹的卫队都带来了,七八个人都是军中好手,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三少爷,真往死里揍?”
为头的那位嘿嘿笑道,他那拳头掐得“啪啪”脆响,脸上的横肉都堆起来了,揍人是他的强项。
“往死里……还是给他留口气儿吧,只要不揍死就行。”
王泽民想到袁克轸,心里还是有点虚。
“好咧,您就擎好吧!”
几人拔腿就往前冲,刚起步,就听到后头的王三爷又嘎声叫道,“站住,等会儿!”
声音又急又紧,就跟见了鬼似的。
几人一个急停,收势不及撞作一团,老腰都差点没折了。
几人幽怨地回头,却看到王泽民死盯着那院门口,似乎还带着恐惧?
院门口那是谁,那人冷硬如铁,那是……杨梆子?
那煞星似乎有些狼狈,看来是吃了鳖了,是袁凡那算命先生干的好事儿?
咝!那货不会是中华鳖精转世吧?
王泽民倒吸一口王霸之气,小脸一白,声音都变了调,“走,回去!”
院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史密斯将袁凡引了过去,笑道,“袁,你眼前这位拿着滑铁卢手枪的绅士,便是津门英租界的总领事特仑奇先生。”
特仑奇,这是特仑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袁凡心里吐槽,却是对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欠身致谢,“欢迎特仑奇先生光临寒舍,我刚和我们的厅长先生达成共识,看是他取走我的生命,还是我赢得他的头颅,你的到来,倒让我成了背约了。”
特仑奇有些惊奇地看着袁凡。
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种奇怪的特质,刚从危机中走出,居然就能从容自若地说段子。
一口伦敦腔,比自己这个远离故土的人还流利,难怪能得到伯爵的另眼相看。
“英俊的小伙子,你对共识的理解,是不是发生了错误?”
特仑奇和煦地笑道,“我看厅长先生的态度,他似乎只是想取走你的自由,并没有想取走你的生命。”
杨以德要是想要袁凡的命,哪会这般温吞水,都不用他亲自过来,几十杆长枪集火,袁凡就是筛子。
“不不,”袁凡固执地道,“我们的共识没错,他只能取走我的生命,取不走我的自由。”
那次在周家花园,袁凡就说了要活成鹤的模样,他对生活的要求不多,这是底线。
要是生活让他变成圈养的猪,他宁可死。
死,并不可怕。
或者说,绝不会比失去自由可怕。
体面的死去,最少还能保持倔强的尊严。
“哈哈,看来,还是我这个老头理解错误了。”
特仑奇上前拍拍袁凡的胳膊,热络地道,“英俊的骑士,能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黄金屋”吗?”
这洋毛子不愧是搞外交的,这梗来得好快,都赶上现挂了,一句话让人捧腹不已。
“呃,我想,厅长先生应该是没读过《天方夜谭》,也不会念阿里巴巴的……请!”
袁凡一笑之后,将众人请进了北面的厅堂。
博山和崔婶儿都被赶回去了,袁凡只能自己沏茶,摆上一些点心,袁克轸也帮着洗了些水果,众人开始叙旧。
到底是在土匪窝里结下的友情,天然真诚祛魅,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袁克轸正在筹备的出租车公司上。
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跟袁凡掰扯这事儿,现在总算聊到了正题,只是这个圈儿绕的,顶十个黑的司机。
袁凡眼珠子一转,对亨利道,“亨利先生,你不觉得这桩生意,与你们正好上下游互补么,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
嗯?
说到正事儿,工程师先生就严肃起来。
车轮与石油,天然共生捆绑,袁凡的提议确实可行。
在亨利蹙眉思考的时候,史密斯笑道,“特仑奇,我觉得袁的这个构想不错,昨天埃文斯不是跟你聊起,他有些投资的意愿么?”
特仑奇略有迟疑,却还是摊手笑道,“是的,他太古糖吃腻了,总想换点新口味,我想……汽车尾气挺适合他的。”
他转头看向袁克轸,“大袁……你们的姓氏总是这么深奥……”
双袁都是袁先生,袁克轸大了几岁,几个洋毛子干脆叫他大袁,叫袁凡小袁。
“你哪天有时间,我叫上埃文斯,你们可以尝尝我的惜兰红茶。”
袁克轸听说过埃文斯,那是太古洋行的经理,他精神大振,“能够品尝特仑奇先生的茶,当然是我的荣幸,明天上午十点,我就登门叨扰,如何?”
不等他这边敲定,那边亨利也想清楚了,理了理着急的头发,一拍大腿,“大袁,这个项目我可以参与,不过,美孚石油最少要持股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二十?
美孚石油愿意插一腿,袁克轸当然高兴,不过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扭头看向袁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