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鲤那一声含混却清晰的“哥哥”,如同在林家兄弟心中点燃了一团火,烧得他们一连几天都干劲十足。就连平日里最坐不住的老五和老六,也抢着帮家里干活,只为了能多抱抱妹妹,听她再“赏脸”叫上一声。林家小院里,整日都洋溢着一种欢快而忙碌的气氛。
这股劲儿,自然也带到了田地里。
时值盛夏,正是田间管理最要紧的时候。除草、施肥、灌溉,一样都马虎不得。林大山带着老大、老三,天不亮就下地,顶着日头一干就是一天。老二精明的杂货担子歇了几天,也挽起裤腿,加入了劳作的行列——他虽然心思活络,但深知庄稼是根本,农忙时节从不含糊。
这日午后,烈日当空,晒得人头皮发烫。林家父子四人正在自家最好的那块水田里薅草。稻苗长势喜人,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但杂草也长得疯,必须及时清理,不然会跟稻苗争养分。
林大山和老大在前头,弯着腰,双手熟练地在稻苗间穿梭,将一株株稗草、鸭舌草连根拔起,顺手甩到田埂上。勇武和精明跟在后面,负责将甩上田埂的杂草收集起来,扔到远处的沤肥坑里。
“这日头,真是毒得很。”老三勇武直起腰,用胳膊抹了把汗,晒得黝黑的皮肤油光发亮。他年轻力壮,倒不觉得特别累,只是这闷热天气让人有些烦躁。
老二精诚心思细,看着田里的水,说道:“爹,我看这水有点浅了,再过两天,得从河里车水上来灌一次。”
林大山也直起身,捶了捶后腰,眯眼看了看天色:“嗯,是该灌了。明天吧,明天咱们把水车收拾出来。”
老大话不多,只是埋头苦干,效率却是最高的。他憨厚地笑了笑:“今年风调雨顺,咱家这稻子,肯定是个好收成。”
一家人正说着话,忽然,一直在田埂边树荫下玩耍的老八,牵着小七,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爹!大哥!三哥!妹妹来了!妹妹来看我们干活了!”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周氏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怀里抱着小锦鲤,正沿着田埂慢慢走来。老五和老六像两个护法,一左一右地跟着,手里还拿着给父兄们准备的水壶。
原来,小锦鲤在屋里待不住,咿咿呀呀地闹着要出去。林周氏想着日头稍微偏西了些,便抱着她出来透透气,顺便给地里干活的男人们送点水。
看到妻儿,林大山脸上露出了笑容,招呼道:“这大热天的,你们怎么来了?快找个凉快地儿待着。”
林周氏走到田头一棵大柳树下,那里比较阴凉。“囡囡在家里闹得慌,非要出来。你们也歇会儿,喝口水吧。”
父子几人便放下手里的活,走到树荫下。老五老六赶紧把水壶递过去。林老根接过妻子递来的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凉茶,顿觉暑气消了一半。
小锦鲤被母亲抱着,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片广阔的绿色。微风拂过,稻浪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似乎觉得很新奇,伸出小手,朝着稻田的方向“啊啊”地叫着。
老三勇武喝完水,凑到妹妹面前,逗她:“妹妹,看三哥干活厉害不?等哥给你挣大米吃!”
锦鲤看着他晒得通红的脸和汗水,忽然咧开嘴笑了,又模糊地叫了声:“咯咯……”
这一声,把几个哥哥的心都叫化了。勇武更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浑身充满了力气,转身就冲回田里:“干活干活!多干点,给妹妹换花衣裳穿!”
大家都被他的憨劲儿逗笑了。林大山看着儿子们的背影,又看看怀里可爱的女儿,只觉得生活充满了盼头。
歇了一会儿,林大山和忠农、精诚也回到田里继续干活。林周氏抱着锦鲤,和老五、老六、老七、老八留在树荫下看着。
锦鲤看了一会儿,似乎对田里泥泞的环境产生了兴趣,在母亲怀里扭动着小身子,想下地。林周氏怕地上脏,不让她下。小锦鲤便有些不乐意,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这时,机灵的老六眼珠一转,跑到田埂边,折了几根长长的狗尾巴草,三下两下编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递到妹妹面前:“妹妹乖,看,小兔子!不哭不哭哦。”
毛茸茸的绿色小兔子吸引了锦鲤的注意力,她破涕为笑,伸出小手去抓。老五灵均见状,也赶紧有样学样,去拔狗尾巴草,要给妹妹编更多玩意儿。
老七和老八也加入了“采草”行列。几个半大孩子,在田埂边搜寻着长得好的狗尾巴草。老八乐天为了够一株特别高的,不小心脚下一滑,“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田埂边的水沟旁,手也按进了松软的泥里。
“哈哈,八弟变成泥猴了!”老五指着乐天大笑。
乐天扁扁嘴,正要哭,却感觉手下按着的地方,泥土特别松软,而且好像有个硬硬的东西。他好奇地用手扒拉了几下,泥水混在一起,看不清楚。他索性用两只手一起挖。
“乐天,你挖泥巴做什么?快起来,脏死了!”林周氏在树下喊道。
但乐天却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大叫:“娘!娘!这里面有东西!硬硬的!”
他的喊声引起了田里林大山和兄弟几人的注意。老二精诚最先放下活计走过来:“啥东西?别是块石头吧。”
他蹲下身,帮着乐天一起挖。泥水被扒开,露出了一个沾满污泥的、方方正正的轮廓。看大小,像是个盒子。
这下,大家都围了过来。林大山也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这沟边咋会有这东西?”
老三勇武性子急,直接用手当铲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东西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了。果然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盒子已经有些腐朽,边角破损,被泥巴糊得看不清本来面目,但依稀能看出做工颇为考究,上面似乎还雕刻着花纹,不像寻常农家之物。
“是个盒子!”勇武一把将盒子从泥里抱了出来,沉甸甸的。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林周氏也抱着锦鲤走近了些。锦鲤似乎对那个脏兮兮的盒子也很感兴趣,不再闹着要下地,只是睁大眼睛看着。
“打开看看!里面是啥?”老五迫不及待地喊道。
林大山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嘀咕。这凭空挖出来的东西,不知吉凶。他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又想起那道人的话,心想:莫非……这又是囡囡带来的“福气”?
他示意勇武把盒子放到平地上。然后,他找来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撬动已经有些松动的盒盖。
“咔嚓”一声,腐朽的盒盖被撬开了。
当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呆了!
只见盒子里,并非他们想象中的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块块黄澄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那形状,那颜色……
老二精诚反应最快,他颤抖着手,拿起一块,撕开已经有些发脆的油纸一角,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块状物。他凑近闻了闻,又用指甲掐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脸上露出极度震惊和狂喜的神色!
“爹!是盐!是上好的青盐坯!”精明的声音都变了调。
“盐?”林老根和忠农、勇武都愣住了。在这个盐铁官营、盐价不菲的年代,这一盒子盐,其价值可想而知!尤其是这种成色的青盐坯,往往是官盐或者大盐商才会有的,寻常百姓家见都少见。
林周氏也惊呆了,抱着锦鲤的手都有些发抖。她怀里的锦鲤,却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引发”了多大的事件,只是看着爹爹和哥哥们震惊的表情,觉得很有趣,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经过清点,这盒子里足足有二十块这样的盐坯,每块都有砖头大小,分量十足!虽然埋在泥里有些年头,但油纸包裹得极好,盐块几乎没有受潮变质。
“这……这是哪来的?”老大憨厚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林大山看着那个腐朽的盒子和上面的花纹,沉吟道:“看这盒子,不像近年的东西。怕是很多年前,不知道是哪个逃难的富户,或者遭遇变故的商人,慌乱中埋在这里的。年深日久,就被遗忘了,要不是乐天这一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还坐在地上、一身泥巴的老八乐天身上。乐天眨巴着眼睛,还没完全明白这盒盐意味着什么。
但林大山的目光,却最终落在了小女儿那纯真无邪的笑脸上。他心中百感交集。老八这一滑,看似偶然,可为什么偏偏是囡囡非要闹着来田边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几个哥哥为了哄她开心,在田埂边寻找狗尾巴草的时候?
这真的是巧合吗?
联想女儿出生以来的种种,林大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这“田间的意外财”,恐怕并非完全意外。
他定了定神,对家人们严肃地说道:“今天这事,谁也不准往外说!这盐,咱们不能声张。”私自拥有大量盐是犯法的,必须谨慎处理。
老二精诚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低声道:“爹,放心。这盐,咱们可以慢慢用,或者……我认识镇上杂货铺的掌柜,或许可以悄悄换些钱或者急需的东西,比直接卖盐稳妥。”
林大山点点头,赞许地看了二儿子一眼。他再次看向那个木盒,又看看怀里笑得开心的女儿,心中那份因道人低语而产生的忧虑,似乎被这实实在在的“意外之财”冲淡了一些。
福兮祸之所伏,但眼前的“福”,却是能解家里燃眉之急的实利。有了这些盐,家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吃盐不愁,还能换来不少银钱,改善生活。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小心翼翼地将盐块重新包好,让忠农和勇武用杂草将盒子掩盖好,决定等天黑后再悄悄运回家去。
夕阳西下,林家父子们收工回家。他们的脚步比往日更加轻快,虽然表面上强装镇定,但眉宇间的喜色却难以完全掩饰。老八乐天因为“立功”,被三哥勇武扛在了肩膀上,一路咯咯直笑。
林周氏抱着小锦鲤走在后面,看着丈夫和儿子们的背影,又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和希望。
小锦鲤伏在母亲肩头,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有哥哥们陪伴、看到了绿色田野和有趣盒子的、普普通通的下午。她并不知道,自己无意识间散发的“福气”,已经悄然为这个家,推开了一扇通往更好生活的大门。田间的意外财,如同投入水面的又一颗石子,必将激起新的涟漪,推动着林家的命运之舟,驶向更广阔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