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有炸——!”
林爱国的嘶吼被陵园空旷的风声吞噬了大半,但他不管不顾,像头被激怒的豹子,朝着老郑追下去的方向猛冲!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警告老郑!那是陷阱!
刚冲下十几级台阶,下方小树林里就传来了搏斗声和压抑的怒喝!紧接着——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陵园死寂的空气!惊起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乌鸦,呱噪着飞向阴沉的天际。
林爱国心脏骤停,脚步却更快了。他拨开横生的枝桠,冲进树林。
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老郑半跪在地上,左肩一片殷红,正用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他对面不远处,老郭头(“老拐”)仰面倒在落叶堆里,胸口一个血洞正在往外冒血,身体抽搐着,眼睛却死死瞪着追上来的那两个戴帽子的杀手。其中一个杀手手里拿着还冒烟的手枪,正要去捡老郭头掉在身边的油布小本!
老郭头看见了冲进来的林爱国,濒死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光,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边一个揉成团的东西,猛地扔向老郑的方向,嘶声喊出几个模糊的字:“……金盛……港岛……胡……”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没了声息。
那团东西(正是那个小油布包)落在老郑脚边。老郑咬牙忍痛,伸手去抓!
“砰!”又是一枪!子弹打在老郑手边的地上,溅起泥土和枯叶。
“找死!”开枪的杀手恶狠狠道,枪口转向老郑的脑袋。
千钧一发!林爱国怒吼一声,抓起地上一块半截砖头,用尽全力砸向那个杀手!砖头呼啸着擦过杀手的胳膊,砸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杀手吃痛,枪口一偏。
就这一瞬间的干扰,老郑已经抓住了那个油布包,塞进怀里,同时猛地向旁边一滚!
“妈的!干掉他们!”另一个杀手也拔出了刀,扑向老郑。
林爱国红了眼,顺手抄起一根掉落的粗树枝,嚎叫着冲了上去!他没什么章法,就是拼命地抡,扫,砸!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树林里空间狭窄,两个杀手一时竟被他这不要命的打法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其中一个脸上挨了一下,鼻血长流。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已经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条子来了!快走!”流鼻血的杀手喊道。
拿枪的杀手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老郑怀里的位置,又看看越来越多警车灯光闪烁的陵园入口,狠狠啐了一口:“走!”
两人不再纠缠,迅速钻进树林深处,消失了。
林爱国扔掉树枝,冲到老郑身边。老郑脸色惨白,失血不少,但神志还算清醒,紧紧捂着怀里。
“郑叔!撑住!”林爱国撕下自己衣服下摆,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伤口。
“没……没事,死不了。”老郑声音虚弱,却带着笑,“东西……拿到了……值……”
几分钟后,大批警察冲进了陵园。韩组长、小孙、小赵他们也跟着上来了,看到现场情况,都是脸色大变。
“快!送医院!”韩组长急道。
“不能去……正规医院……”老郑抓住韩组长的手,气息急促,“孙家……在本地……有耳目……去……去我徒弟……安排的……地方……”
小赵立刻明白,联系了他那个绝对可靠的刑警师兄。在老郑师兄的秘密安排下,他们趁着混乱,将老郑转移到了市郊一个由可靠老民警经营的、不起眼的私人诊所。
子弹没有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老郑需要静养。那个油布包被他紧紧攥着,直到躺到病床上,才交给韩组长。
油布包里,正是老郭头说的“真东西”——一本更薄、但记录更清晰致命的账本!里面不仅详细记录了每一次“黑货”交易的时间、地点、经手人、金额,还有几个关键的银行账户号码和化名,以及……几笔指向明确的、给“上面人物”的“分红”记录!其中反复出现“金盛贸易公司”和“港岛胡先生”!
“金盛贸易……港岛胡……”林爱国想起老郭头临死前喊的那几个字。
“这是一家注册在特区的皮包公司,法人是个查无此人的假名。”吴技术员通过石老那边的渠道紧急查询后反馈,“但资金流水极大,而且和孙家表亲的账户有过隐蔽往来。这个‘胡先生’,很可能是他们在海外的白手套或者合伙人!”
关键证据,终于拿到了!可代价,是一条人命(老郭头)和老郑的重伤。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陵园枪击案震惊了清水市,也惊动了轧钢厂所在的市局。孙家在局里的“保护伞”显然发挥了作用,施加压力,要求尽快结案,并将案件定性为“地下黑市交易引发的械斗仇杀”,同时指责韩组长等人“擅自行动,引发恶性事件”。
更致命的一击来自厂里。就在林爱国他们忙于救治老郑、分析新账本时,一份盖着市工业局大红公章的文件,摆在了轧钢厂党委的桌面上。
文件宣布:鉴于原“合金案及相关问题联合工作组”在调查过程中“方式方法欠妥,引发不稳定因素”,即日起解散。成立新的“轧钢厂历史遗留问题及生产秩序整顿联合调查组”,组长由工业局某处副处长担任,副组长包括厂里钱副主任,组员名单里赫然有刘海中!文件同时要求,原工作组所有材料移交新工作组,所有相关人员(特别点名林爱国)立即回厂报到,就“近期擅自离岗、参与危险活动等情况”做出说明。
明升暗降,鸠占鹊巢!对方这是要直接接管调查,掐灭所有火苗!
消息传到小红楼,被“休息”的杨总工听完周师傅的汇报,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信纸,开始写信。不是申诉信,而是一封给省里一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老领导的私人信件。信中,他没有过多为自己辩驳,而是将部分已经破译的关键账目内容、资金流向图,以及老郭头(“老拐”)临死供词的核心要点,清晰列出。同时附上了一段吴技术员冒险保存下来的、老郭头在陵园最后喊话的模糊录音(用微型设备录的)。
“老领导,兹事体大,关乎国法尊严,工厂根基,工人血泪。我杨振山个人得失不足道,但此案不彻查,蛀虫不根除,我心难安,厂无宁日!万望您主持公道!”
信写好后,他没有通过常规渠道,而是让周师傅找了位绝对可靠、即将去省城探亲的老战友,贴身携带,面呈老领导。
与此同时,周师傅和吴技术员也没闲着。他们在车间里,在老工人中间,将易中海、孙保国等人干下的龌龊事、陷害林爱国、试图灭口老侯和“老拐”的罪行,以及杨总工为何被“谈话”、工作组为何被解散的内情,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大伙儿听。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当年岁月、对工厂有感情的老工人,越听越气,越听越怒。
“他娘的!偷厂里的东西,害死老师傅,现在还倒打一耙?还有没有王法了!”
“杨总工多好的人!他们这是想捂盖子!”
“不能让坏人得逞!”
一份由周师傅起草、吴技术员润色,要求“公正处理杨振山同志被诬告问题”、“坚决彻底查清以孙保国、易中海为首的违法犯罪团伙”、“恢复原工作组正常工作”的联名信,开始在机修车间、铸工车间、锻工车间……悄悄传递。一个个鲜红的手印、一个个歪扭却坚定的签名,不断汇聚。
而另一边,接到“升官”通知的刘海中,还没来得及高兴两天,陵园枪击案的消息和那份要他“协助调查林爱国”的新工作组任务,就把他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枪!死人!这和他想的“坐办公室、管管人”完全不一样啊!他只想捞点权,占点便宜,可没想把命搭进去!
他偷偷摸摸找到钱副主任,说话都带着颤音:“钱……钱主任,这……这新工作组的差事,我……我恐怕能力有限,要不……”
钱副主任正在看文件,头都没抬,声音冷淡:“刘师傅,组织上信任你,给你压担子,是看重你。怎么,关键时刻想撂挑子?”
“不是,我……”
“行了。”钱副主任终于抬起眼皮,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该问的问,该记的记。其他的,少打听,少掺和。记住,你现在,和厂里稳定大局绑在一起。有些话,出了这个门,就烂在肚子里。”
刘海中看着钱副主任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明白了,自己这不是上了高枝,是上了贼船!而且,下不来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嘴里胡话不断,把一大妈吓得不轻。
新的工作组,顶着工业局的名义,即将进驻。
旧的战友,伤的伤,困的困,散的散。
但烈火,已在暗处燃起。
林爱国站在临时藏身点的窗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他怀里揣着老郑拼死带回来的账本残页复印件(原件已由特殊渠道送走),手里捏着杨总工让周师傅捎来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挺住。天亮前,最黑。”
他转过身,对韩组长、吴技术员,还有手臂吊着绷带、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老郑,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不是让我回去‘说明情况’吗?好,我回去。我倒要看看,这个新‘工作组’,能耍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