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室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林爱国盘腿坐在特制的绝缘垫上,努力忽略后背伤口愈合的麻痒,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脑海深处那丝若有若无的“嗡”声上。
起初,他以为是极度紧张下的幻听。但当他尝试默念圆周率,或者回想车间的钻头转速计算公式时,那“嗡”声毫无变化。可一旦他脑海中浮现父亲笔记本上那些复杂的、关于热-力耦合的偏微分方程,或者“星火”数据里那些诡异波动的抽象图形时,那“嗡”声就像被轻轻拨动的琴弦,会产生极其细微但明确的频率调制!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反复回想商场电话亭里转动接收器旋钮的感觉,那“嗡”声竟然出现了短暂的、类似“共鸣增强”的现象,仿佛他体内某个看不见的部件,被那段记忆“唤醒”了。
“不是幻觉。”负责监测他的医生看着实时脑电图和多项生理传感器数据,眉头紧锁,“当林工回想特定技术内容时,他的颞叶和顶叶部分脑区活动模式出现异常同步,伴随有皮肤表面极其微弱的、非自主神经控制的电流扰动。这扰动……和他描述的‘嗡’声主观感受,在时间上高度相关。”
“钟馗”通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林爱国,脸色铁青:“也就是说,对方不但可能在林工不知情时,对他进行了某种……‘调制’或‘标记’,甚至这种标记能够与他继承自父亲的技术思维记忆产生耦合共振。他成了一个活的、会思考的‘锚点’。”
就在这时,紧急通讯传来——图书馆地下储藏室的信号源拆除行动,出事了。
“装置自毁,Emp(电磁脉冲)强度超出预估,三名同志昏迷,已送医,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脑电波异常。脉冲核心频率已捕获。”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
分析结果很快出来:那个自毁脉冲的核心调制频率,与林爱国体内感知到并记录下来的“嗡”声的基础频率,存在精确的2:1谐波关系!而且,脉冲中包含了另一段极其短暂的、指向性的数字指令,经破解,内容是:“锚点确认,路径节点三,激活——同步协议启动。”
“‘路径节点三’?”孙司长在指挥中心踱步,“看来像图书馆这样的信号源不止一个,它们构成了‘归巢路径’上的多个节点。图书馆这个是第三个。它们不仅能发射信号,还能接收确认信息,甚至可能……在‘锚点’(林爱国)接近或产生特定思维活动时,被联动激活!”
地理信息专家根据目前已发现的三个确切或可疑信号源位置(四合院大致区域、废弃中继站、图书馆),以及棒梗的指向和林爱国的感知,在三维地图上不断调整模型。最终,一个令人信服的几何结构浮现出来:这些点,大致构成一个不规则多边形的几个顶点,而所有可能信号叠加的能量矢量延长线,都隐隐指向城市西北郊野外的同一片区域——那里在地表上只有几个不起眼的土包和废弃的砖窑,但地下,正是那个庞大防空洞网络的核心区。
“根据当年封存的极少数建筑档案显示,”情报员汇报,“该防空洞网络最深处的确有一个代号‘零号腔体’的特殊结构,位于地下约八十米,最初设计用途存疑,后期被用作极端环境模拟实验的备用场地之一,但从未真正启用过。‘星火’项目筹备期间,曾有人提议将部分外围实验放在那里,但因条件过于简陋和安全隐患被否决。不过,有记录表明,项目首席楚云飞总工曾数次独自前往‘零号腔体’进行‘前期环境本底测量’。”
“零号腔体!”沈一鸣在听到这个名词从扬声器里传出时,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药物都压不住他的恐惧,“对!就是它!楚总工私下跟我感叹过,说‘零号腔体’的地质结构和电磁静默特性非常特殊,像天然的‘共振腔’和‘隔离罩’。他说……他说他最早的一些关于‘彼岸回响’的理论灵感,就是在那里静坐时,感受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有规律的微弱扰动’!他说那里可能是一个天然的……‘疤痕’显现点或者‘接收器’!”
所有线索,如同百川归海,全部指向了那个沉睡在地底深处的“零号腔体”——天然的“巢穴”!
倒计时:24:00:00。
最后二十四小时。
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强攻还是智取?摆在了决策者面前。
“防空洞结构复杂,入口众多,地道纵横交错,‘零号腔体’位置极深。”负责地下工程的老专家指着蓝图,“强攻,需要大量时间和兵力逐层清理,对方只要少量人员就能层层设阻,拖延时间。一旦倒计时结束,‘归巢’协议完成,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钟馗”补充,“我们不清楚‘巢穴’内部现在是什么状况。‘教授’的人可能已经潜伏进去,甚至可能布置了比图书馆更危险的陷阱或自毁装置。强攻风险极大,可能造成重大伤亡,还可能刺激对方提前触发未知后果。”
“那林爱国同志的方案呢?”孙司长看向单向玻璃后,刚刚结束一轮测试、脸色有些苍白的林爱国。
林爱国被带到指挥室。他听了讨论,沉默片刻,开口道:“‘归巢’协议需要‘样本’和‘钥匙’。现在看,‘样本’可能包括我,以及我父亲的数据。‘钥匙’是那些信号源。既然对方需要我作为‘锚点’来完成最后一步,那我这个‘锚点’,为什么不能变成我们手里的‘鱼钩’?”
“你的意思是……”
“我主动进去。”林爱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不是偷偷摸摸,而是让他们‘知道’我进去了。我们可以故意泄露一点痕迹,或者利用我体内的这种……共振,作为引导。他们需要我到达‘零号腔体’附近,完成最后的‘共振引导’或‘仪式’。那么,在我到达之前,他们大概率不会启动最终步骤,也不会轻易毁掉那里。这能为我们争取清理通道、控制局面的时间。”
“太危险了!”周师傅第一个反对,“你一个人进去,那不就是羊入虎口?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等着你!”
“不是一个人。”林爱国看向“钟馗”,“我需要一支最精干的小队,远远跟着我,但不能让敌人察觉。我需要他们在我可能遭遇危险,或者在我们确定‘巢穴’核心情况时,能迅速行动。另外,我需要一套能实时监测我生理状态、特别是脑波和那个‘嗡’声的设备,数据同步传回这里。如果我体内的‘锚点’反应出现异常,可能就意味着接近了关键地点或触发了什么。”
“钟馗”沉思着:“这需要极高的隐蔽性和协同。敌人一定有监控手段。而且,如何确保你进入后,敌人不会立刻控制你,或者利用你完成‘归巢’?”
“所以需要一场‘戏’。”林爱国眼神锐利起来,“我可以表现得像是偷偷逃离保护,独自去寻找真相,为我父亲正名之类……一个情绪不稳定、被卷入超自然事件的技术人员,做出这种决定,在对方看来或许合理。他们可能更倾向于观察、引导,而不是立刻控制,因为他们也需要我这个‘锚点’在特定状态下‘工作’。”
孙司长背着手,久久注视着地图上那个标注着“零号腔体”的红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年轻工人。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在绝境中依然敢于亮剑的先辈的影子。
“计划批准。”“钟馗”最终下了决心,“但必须细化到每一步,预设所有意外。林爱国同志,你将佩戴最先进的隐蔽通讯、定位和生命监测设备。‘潜龙’小队会跟在你身后,距离保持在敌人不易察觉,但能五分钟内接应的范围。指挥中心会实时分析你的生理数据,并与地理信息叠加,尝试绘制出你体内‘锚点’对地下环境的具体反应图,这或许能揭示出我们不知道的路径或结构。”
他顿了顿,声音沉重:“林爱国同志,这是一次极度危险的行动。你可能会看到、经历无法理解的事物,甚至……牺牲。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林爱国挺直了脊梁,尽管后背伤口还疼,但他站得像根钉子:“我确定。为了弄清楚我父亲当年到底面对了什么,为了不让‘昆仑’和更多项目受到威胁,也为了……让我妈和棒梗他们能安心过日子。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倒计时:23:30:00。
行动计划紧急制定,装备迅速调配,“潜龙”小队开始进行适应性简报。
林爱国被允许进行最后几个小时的必要休息。他躺在简易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父亲的形象,那些冰冷的公式,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唤般的“嗡”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