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林深窥异影，守秘初交锋
那被注视的感觉冰冷而黏着，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背脊。洛尘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在尖叫着警示，但他强行压下了猛然回头的本能冲动。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任何一个突兀的动作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攻击。
他维持着半蹲采集水样的姿势，仿佛全部心神都仍沉浸在发光的溪水中，眼角的余光却锐利如鹰隼，借助水面的微光倒影和远超常人的听觉极力捕捉身后的信息。
溪水潺潺，掩盖了大部分细微声响。虫鸣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滞涩，而后又恢复如常。但洛尘可以肯定，刚才那绝非风声或小动物弄出的动静。那是一种更具重量感、更富目的性的移动和停顿。
对方极其谨慎，并且……似乎也在观察。
洛尘的大脑飞速运转。是村里的巡夜人？不像。巡山队的人虽然彪悍，但行动风格更直接，不会如此鬼祟且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隐匿感。是野兽？桃源村的野兽难道也如此善于隐藏和观察？
他不动声色地将密封好的水样袋放入口袋，右手缓缓贴近小腿外侧——那里绑着一把军用匕首，是他仅剩的贴身武器之一。
时间仿佛被拉长，寂静在林间弥漫，只有星光溪水无声流淌，映照着这无声的对峙。
突然，左侧较远处的灌木丛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声音比之前更远了些。
声东击西？还是想撤离？
就在洛尘心神被那细微动静吸引的刹那，他正后方，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骤然暴起！
没有吼叫，没有风声，只有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腐殖质气息的压迫感猛地袭向洛尘后心！
快！快得超乎寻常！
洛尘瞳孔骤缩，一直紧绷的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瞬间释放！他没有选择前扑躲避（那可能正中对方下怀），而是以左脚为轴，身体猛地下沉旋转，右腿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向后扫去！军用匕首也同时出鞘，在清冷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护住身前。
“砰！”
他的小腿结结实实地扫中了某个坚韧而充满力量的事物，反馈回来的力道震得他胫骨发麻！同时，匕首的锋刃似乎擦过了什么毛茸茸或粗糙的东西。
一声低沉的、似兽非兽的闷哼响起。
袭击者显然没料到洛尘的反应如此迅捷刚猛，攻势一滞。
借这瞬间的交错，洛尘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模糊轮廓——那似乎是一个人形，但比普通村民更加高大粗壮，周身覆盖着深色的、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附着物（是皮毛？还是泥浆树叶？），面目完全看不清，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极其微弱的、近乎野兽般的幽光。
一击不中，那身影毫不恋战，借着洛尘扫腿的力道向后一跃，轻盈得不可思议，瞬间就没入了更深沉的黑暗林中，几个起落便再也看不见踪影，连脚步声都微不可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暴起袭击到消失无踪，不过两三秒。林间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胫骨残留的酸麻和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草木的奇异腥气，证明着刚才短暂而凶险的交锋。
洛尘没有立刻追击。他保持着防御姿态，凝神戒备了足足一分钟，确认对方真的远离后，才缓缓站直身体。
他走到刚才袭击者站立的地方，蹲下身仔细查看。泥土上有几个模糊的、非人的脚印痕迹，深陷泥中，显示其主人拥有惊人的体重和爆发力。旁边还有几根被斩断的、深褐色的坚硬毛发，以及一片被刮下的、湿滑的墨绿色苔藓状物体。
洛尘用匕首尖小心挑起那几根毛发和苔藓，放入另一个密封袋中。
是人是兽？还是……别的什么？
对方的目的似乎只是窥探和警告，而非死斗。那惊人的速度、力量和隐匿能力，远超他认知中的任何常规生物。这就是桃源村夜晚隐藏的秘密之一吗？那些低语的“精怪”？
洛尘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村庄的诡异和危险程度，远比他最初的预估要高得多。发光溪水，力大村民，还有这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生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超越物理常识的、他所不熟悉的力量体系。
他必须更加小心。
没有再停留，洛尘迅速清理了现场痕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返回了桂阿婆家的小院，灵巧地翻窗而入，没有惊动任何人。
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洛尘毫无睡意。他复盘着今晚的经历：星尘溪的 confirmed 异常、神秘生物的窥伺与袭击、其展现出的非人能力、以及村长白日里看似温和实则封闭的态度……
线索杂乱，却都指向一个核心——桃源村蕴藏着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被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对外来者充满了警惕和排斥。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而那个看似没心没肺的侯府大小姐，或许能成为他融入这里、获取信息的一个突破口，尽管她本人可能知道得并不多。
第二天清晨。
洛尘如同无事发生般起床。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强，经过一夜休整，伤势已好了大半，行动基本无碍。
院中，墨羽肴正帮着桂阿婆喂鸡，动作笨拙又新奇，惹得阿婆笑呵呵的。看到洛尘出来，她立刻丢下鸡食盆，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伸出白嫩的手掌：“喂！说好的！那个黑乎乎的糖糕呢？”
洛尘看着眼前这只毫不掩饰吃货属性、几乎把“敲诈”写在脸上的少女，昨夜紧绷的心情莫名松缓了一丝。他从口袋里摸出昨晚剩下的半块能量棒，放在她掌心。
墨羽肴欢呼一声，像只护食的小松鼠般立刻攥紧，生怕他反悔。
“慢点吃，味道虽好，但性热，多食易上火。”洛尘难得地多嘱咐了一句，基于现代营养学的常识。
墨羽肴才不管这些，迫不及待地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眼，含糊道：“知道啦知道啦……唔，真好吃！对了对了，”她咽下食物，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洛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
洛尘心中微动，面色不变：“为何如此问？”
“我半夜渴了起来喝水，好像听到你窗户那边有轻轻的声音哦！”墨羽肴得意地扬起小下巴，一副“我可聪明了”的表情，“你是不是也忍不住去看那个会发光的溪水了？看到没有？是不是很漂亮？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的问题单纯直接，充满了好奇，丝毫没有将他的夜行与其他复杂事物联系起来的迹象。
洛尘看着她清澈好奇的眼眸，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略作沉吟，道：“溪水的确奇异。至于好玩的东西……倒是隐约看到林中有个黑影跑得飞快，不知是何种野兽。”
他选择性地透露部分信息，想看看她的反应。
“黑影？”墨羽肴歪着头，努力想了想，随即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哦，可能是山里的大猴子吧！阿婆说后山猴子可多了，有时候还会来偷玉米呢！不过它们怕人，一般不敢靠近村子的。”
她的解释简单又“合理”，完全没往诡异的方向想。
洛尘没有纠正她。看来墨羽肴对村子真正的异常并不了解，或者说，她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并未深究那些不合常理之处。
这时，桂阿婆招呼他们吃早饭。
饭桌上除了粟米粥和腌菜，还有一小碟金黄色的、散发着甜香的蒸糕。
“这是用后山蜂巢里得的蜜和着栗子粉蒸的，洛小哥，肴丫头，快尝尝。”桂阿婆热情地招呼道。
墨羽肴欢呼一声，立刻夹了一大块。
洛尘也道谢接过。他仔细看了看这看似普通的蒸糕，色泽诱人，香气自然。他放入口中，口感松软，栗子的醇香和蜂蜜的清甜完美融合，确实美味。更重要的是，几口下肚，一股温和的暖意似乎从胃里弥漫开来，让人精神一振，连昨夜消耗的体力都在加速恢复。
这效果……似乎有点太好了。普通的蜂蜜和栗子面能有这种功效？
他状似无意地赞道：“阿婆好手艺。这栗子面和蜂蜜似是特品，口感功效非凡，在外从未尝过。”
桂阿婆笑得眯起眼：“就是山里的野栗子和土蜂蜜，咱们这儿的水土好，长得东西自然也好啊。”
又是水土。
洛尘不再多问，心中却已了然。桃源村的异常，早已渗透到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刚吃完饭，院门外传来了一个粗豪的声音：“阿桂婆！在家吗？村长让俺给新来的洛小哥送点东西！”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正是昨日巡山队的领头人，铁匠王大锤。他手里拎着一套叠好的粗布衣服和一双崭新的草鞋。
“洛小哥，伤好些没？”王大锤将衣服递给洛尘，声如洪钟，“村长让俺给你拿身换洗衣裳，你这身……呃，实在有点扎眼。俺们这儿不兴这个。还有这草鞋，俺婆娘编的，结实着呢！”
洛尘接过，真诚道谢：“多谢王大哥，有劳费心。伤势已无大碍。”
王大锤摆摆手，又上下打量了洛尘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昨日未尽的讶异和探究：“小哥看着文气，没想到身子骨底子不错，恢复得真快。听孙郎中说，你伤口愈合的速度异于常人啊。”
洛尘心中警铃微作，谦虚道：“或许是孙郎中医药高明，加之晚辈自幼身体尚可。”
“是嘛？”王大锤嘿嘿一笑，忽然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看似随意地拍向洛尘的肩膀，“那让俺看看有多结……”
这一拍看似招呼，实则迅猛沉实，带着试探的意味！
洛尘眸光一闪，不闪不避，肩胛肌肉瞬间微微紧绷，暗含巧劲，硬接了这下。
“啪！”
一声闷响。洛尘身形晃都未晃，脚下如生根一般。
王大锤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更盛，收回手，赞道：“好！果然有料！不是那等软趴趴的书生！俺就喜欢结实的汉子！”
他这下手劲极大，若真是普通行商，只怕半边身子都要麻了。洛尘的表现，显然超出了“身体尚可”的范畴。
一旁的墨羽肴看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这大个子叔伯手脚没轻没重。
桂阿婆则嗔怪道：“大锤！你个憨货！洛小哥伤还没好利索呢！”
“嘿嘿，俺这不是稀罕人才嘛！”王大锤挠挠头，又对洛尘道，“小哥，既然身子还行，老闷在屋里也没劲。走，跟俺去打铁铺子转转？俺那儿正好有把好刀快要成型，你去给瞧瞧眼？”
这邀请来得突然且意味深长。是单纯的热情好客？还是村长授意的进一步试探？想去看看那所谓的“好刀”，以及王大锤可能展现出的、超越常人的“技艺”？
洛尘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允：“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正好向王大哥请教一番。”
他需要主动接触这个村庄的核心人物，获取信息。铁匠铺，往往是一个村落的技术和力量中心之一。
“哈哈！爽快！走！”王大锤大喜，搂着洛尘的肩膀就往外走。
“等等！我也去！”墨羽肴立刻跳起来，她对打铁没什么兴趣，但觉得跟着洛尘或许又有新奇事或者好吃的。
王大锤自然无不可。
三人便一同出了院门，朝着村中传来叮当打铁声的方向走去。
洛尘知道，新一轮的接触与试探，即将开始。而昨夜那黑暗中的幽影和星溪的秘密，暂时深藏心底，成为他探索这个迷幻桃源的第一个隐秘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