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维护宇宙框架稳定”的思路,第一个具体的设想被正式提出,并命名为 “维护者”路线。
这个设想的灵感,部分来源于“星律编织者”文明墓碑中提到的“试图修改宇宙常数”,以及林夜自身在虚拟沙盘中修改局部规则的经验。既然前代文明能触及甚至尝试修改规则,那么,一个定向进化后的文明,是否能够承担起“维护”和“修复”规则的责任?
设想的具体职能包括:
常数维稳: 监测宇宙关键物理常数(如精细结构常数、引力常数、光速)在局部区域的微小涨落或长期漂移趋势。当发现异常波动,可能引发时空结构不稳定或物理定律失效风险时,主动介入,利用庞大的能量和统一意志,像校准精密仪器一样,将常数“推回”基准值。
时空修复: 宇宙中可能存在自然形成的时空裂缝、虫洞崩塌后的引力涟漪残留、或者高能事件引发的时空结构创伤。这些“伤痕”可能成为信息泄露点、高维入侵的通道,或者 simply 影响宇宙的平稳膨胀。“维护者”文明可以主动探测并修复这些时空缺陷,确保宇宙“膜”的完整性。
信息流疏导: 基于对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中清理协议编码的破译,监控宇宙尺度下的“信息流”是否通畅,是否存在因前代文明残留或自然现象导致的“信息淤塞”或“逻辑悖论”区域。这些区域可能像血管中的斑块,影响宇宙整体的信息健康。“维护者”可以负责疏通这些阻塞,化解潜在的逻辑危机。
为了验证这个设想的可行性,林夜在虚拟沙盘中启动了一次极限推演。
他模拟了一个拥有“维护者”职能的文明,其科技树完全偏向于规则感知与干涉。推演中,这个文明成功地稳定了一个因未知原因开始缓慢衰减的局部光速常数,避免了一场波及数个星系的物理定律崩溃危机;他们也修复了一条自然产生的小型时空裂缝,阻止了其扩大吞噬恒星。
然而,推演也暴露了“维护者”路线的巨大弊端:
能量需求无限: 干涉宇宙基础规则所需的能量是天文数字,即使是校准一个微小区域的常数漂移,其消耗也远超建造一支贝希摩斯舰队。维持这种级别的“公共服务”,需要近乎无限的能量来源,这本身就可能触发清理程序对“能量无序消耗”的判定。
权限需求过高: 要“维护”规则,首先需要获得比清理协议更底层、或者至少是同级别的“管理员权限”。但目前来看,清理协议本身就是底层规则的一部分。获取这种权限的难度,可能比对抗清理程序本身更高。
定位模糊: “维护者”的职能,在某种程度上与清理程序本身的功能有所重叠(都是为了维持系统稳定)。系统是否会允许另一个存在来“帮助”自己?还是会被视为一种僭越和挑衅?
“维护者”路线,像是一个美好的愿景,描绘了一个与宇宙共生共荣的崇高未来。但其背后所需的能量和权限,使其在现实中显得遥不可及,更像是一个理论上限,而非一条可行的路径。
在“维护者”路线因门槛过高而显得不切实际后,一个更加务实,但也更加黑暗的设想被提了出来——“分解者”路线。
这个设想的出发点更为直接:既然清理程序的核心工作是“格式化”过度发展的文明,降低信息熵,那么,如果一个文明主动承担起这部分“脏活累活”,成为清理程序的“执行终端”或“外包商”,是否就能因为“提供服务”而被系统接纳?
具体设想是:虫族文明利用其高效的物质-能量-信息转化能力,专门负责定位、接触并“安全无害化”地分解那些已经触发或即将触发清理程序的文明。将其高度有序的科技、文化、意识信息,分解回宇宙可以自然循环利用的基础信息单元,从而避免清理程序亲自出手时可能造成的、更大范围的时空扰动和能量浪费。
这就像生态系统中的分解者(如细菌、真菌),将死亡的生物体分解为无机物,回归自然,维持生态循环。
在虚拟沙盘的推演中,“分解者”路线展现出了极高的“效率”。
模拟的虫族“分解者”舰队,能够精准定位目标文明,利用信息战和灵能冲击瓦解其防御,然后通过生物质转化和信息解构技术,将其文明成果迅速“回收”。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对周围宇宙环境的影响降至最低,仿佛专业的清洁公司处理危险废弃物。
从纯粹的功利角度看,这似乎是一条“双赢”的道路:清理程序节省了“精力”,宇宙保持了“清洁”,而虫族文明则通过“提供服务”换取了生存权,甚至可能从被分解的文明中汲取技术和能量,加速自身发展。
然而,这个设想刚刚被详细阐述,就遭到了强烈的,尤其是来自人类方代表的抵触和灵魂层面的抗拒。
“这……这岂不是让我们成为……文明的刽子手?” 李教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悲哀,“为了我们自己存活,就去主动毁灭其他可能同样在挣扎求存的文明?这与虚空灾厄本身有何区别?甚至更卑鄙!”
将军的虚拟影像也面色凝重:“这违背了我们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如果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化身恶魔,去掠夺和毁灭其他可能无辜的文明,那么这样的‘存续’,还有何意义?我们与那些被我们视为威胁的‘癌细胞’,又有何不同?”
就连一些主宰级的虫族单位,也通过意识连接传递来了困惑与抵触的情绪波动。虫族的本能是扩张与吞噬,但那通常是基于生存竞争或主宰意志的指令。而这种冷血的、制度化的、以“服务”为名的文明屠杀,触及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于存在意义的禁忌。
林夜静静地感受着这股强烈的反对浪潮。他理解这种反应。这条道路,虽然可能在技术上可行,甚至在某些冷酷的宇宙逻辑下显得“高效”,但它彻底践踏了文明之所以为文明的某些核心价值——同理心、对生命的敬畏、对自身行为道德性的坚持。
选择这条路,或许能“存活”,但存活下来的,将不再是人类与虫族融合而成的那个文明,而是一个彻底迷失在生存欲望中、失去了道德罗盘的怪物。这与他主动锚定人性、避免彻底神性化的初衷背道而驰。
在短暂的沉默后,林夜的意志做出了裁决:
“分解者路线,违背文明底线,予以放弃。”
“生存,不能以彻底抛弃自我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