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浑身一震,猛地转身。只见谢临渊拎着一个食盒悠然走入,一袭绛红色锦袍衬得他肤白如玉,眼下那颗泪痣在晨光中格外妖冶。
他仿佛这才看见谢临风,夸张地挑眉:“哎哟,二弟也在啊?”
“娇娇儿”——这个称呼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谢临风心上。这是温琼华的小字,除了至亲,无人敢唤。谢临渊怎敢如此亲昵?再看二人熟稔的样子,显然已相交多时。
“谢临渊!”谢临风双眼赤红,“你怎敢——”
谢临渊置若罔闻,径直走到纱帘前,动作自然地掀开一角将食盒递进去:“趁热吃,凉了该腥了。”
帘后传来温琼华的一声轻笑,谢临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温琼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与我还有婚约!你怎么敢!”
室内骤然安静。片刻后,纱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拨开,温琼华终于露出真容。未施粉黛的脸庞在晨光中如瓷般莹白,唇色浅淡,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平静得令人心颤。
“谢二公子这话好生奇怪。你与柳姑娘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倒来质问我?”
谢临渊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慢条斯理地打开盖子,杏仁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二弟啊,我出门的时候可是听说,你昨夜宿在了偏院。”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你那两个大舅子又找上门来了,你还不回去看看?再晚些...”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知我们那嫡母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临风如一盆凉水从头至尾地浇下,脸色瞬间惨白。昨夜...偏院...柳三娘...一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竟一时冲动,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每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他的心口。他踉跄后退一步,眼前浮现出柳三娘那张柔弱的脸。是啊,以嫡母的手段,三娘她...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谢临风突然清醒了。他深深看了温琼华一眼,又狠狠瞪向谢临渊,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似乎是失魂落魄。
待脚步声远去,室内重归寂静。温琼华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拈起一块杏仁酪尝了尝,突然笑道:“我何时说过我要吃醉仙楼的杏仁酪了?”
谢临渊在她身旁坐下,眼中满是狡黠:“我想讨美人欢心,还需要理由?”他伸手拂去她唇边一点碎屑,声音突然低沉,“更何况...这场戏,总得演得像些。”
温琼华抬眸与他对视,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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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谢二公子金屋藏娇,把那卖面女安置在别院呢!”
“啧啧,一边攀着温家,一边养着外室,谢家好家教啊!”
几个宫女正窃窃私语,突然看到远处走来的身影,慌忙噤声行礼:“参见二殿下!”
萧珩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谢临风啊谢临风,你这把柄,可真是送到我手上了。”
他转身对暗处道:“去告诉谢临渊,戏台搭好了,该他登场了。”
“砰——”
一方端砚狠狠砸在谢长霖脚边,墨汁溅在他紫金官袍下摆,绽开一片狰狞的黑。
“看看你教的好儿子!”皇帝萧明启拍案而起,额角青筋暴跳,“堂堂丞相府公子,闹出这等风流韵事,连累宣和王府颜面扫地!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笑话!”
谢长霖跪伏在地,官帽垂下的璎珞微微颤动:“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皇帝抓起案上奏折劈头盖脸砸过去,“温家二郎刚平定南国叛乱,三郎镇守北疆,你倒好,纵容儿子羞辱温家掌上明珠!现在因为你家那点破事,温家三房在朝堂上处处与谢家作对,边关将领心生怨怼——谢长霖,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臣...臣这就回去严加管教...”
“管教?”皇帝猛地转身,眼中怒火更盛,“你那嫡子与卖面女的丑事传得满城风雨,现在京兆府案卷上都记着谢家强抢民女!你拿什么管教?用你那张老脸吗?”
谢长霖浑身发抖,不敢接话。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滚回去,三日之内,若此事还不能平息...”他眯起眼睛,“你这丞相之位,也该换人坐坐了。”
“臣...遵旨。”
谢长霖以额触地,退出殿外时后背已湿透。廊下当值的小太监缩着脖子,听见丞相离去的脚步声里都带着颤。
“太后娘娘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皇太后周氏扶着皇后沈清漪的手缓步踏入殿内。皇太后虽已年过六旬,却仍保持着雍容气度,九凤衔珠步摇在鬓边微微晃动,衬得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明亮眼睛愈发锐利。
“皇帝这是跟谁置气呢?”太后目光扫过满地狼藉,“隔着三重宫墙都听见摔东西的动静。”
皇帝神色稍霁,上前扶住皇太后另一侧手臂:“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摆摆手,径自在主位坐下:“哀家听说,你把谢丞相骂得狗血淋头?”
皇帝面色一僵:“母后消息灵通。”
“不是哀家消息灵通。”太后接过宫女奉上的参茶,“是这事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连深宫妇人都听说了。”
皇帝叹了口气,示意宫女收拾残局:“让母后见笑了。谢临风与温家女的婚约是先帝所赐,如今闹成这样,朕实在难做。”
皇后沈清漪,一袭淡紫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九凤衔珠步摇,端庄而不失威仪。亲自斟了杯参茶奉给皇帝,轻声道:“臣妾听闻,那温家大姑娘近日去了庄子上养病,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皇太后在软榻上坐下,突然问道:“临渊那孩子近来可好?”
皇帝一怔:“母后怎么突然问起他?”
“那孩子小时候常来给哀家请安,生得俊,嘴又甜。“皇太后眼中浮现怀念之色,“比起他那个整天板着脸的弟弟,哀家倒是更喜欢临渊。”
皇后眸光微动,柔声插话:“说来也巧,臣妾昨日还听珩儿提起,说在城外偶遇温家小姐与谢大公子同游,看起来...颇为投契。”
“哦?”皇太后来了兴趣,“竟有这等事?”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皇后,话当真?”
皇后低头:“臣妾也是听闻,不敢妄言。”太子平庸,生母又早逝,朝中早就有改立太子之说。她作为二皇子的生母又是皇后,自当是谨言慎行。
皇帝烦躁地踱步,“先帝定下的婚约不可废,但温家如今...”
太后突然笑了:“皇帝糊涂。先帝只说温谢两家联姻,可没指定非得是临风那孩子。”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