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数息。
柳三娘那字字泣血、条理清晰的控诉,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其内容之骇人听闻,让在场所有勋贵朝臣都感到脊背发凉。
杀害妻兄!谋害产妇!取心头血!这已不仅仅是后宅阴私,简直是丧尽天良,令人发指!更惶论杭城的数桩惨案!
谢长霖此时闭着双眼,老泪纵横,他虽原先不知他的儿子做出了这般错事,但看着他一日日变得阴鸷怪异,他那日在谢府,就是希望谢临渊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往后能饶他一条性命,谁成想,自作孽,不可活!
苏新语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被侍女们一阵手忙脚乱地抬到一旁。
皇帝萧明启面沉如水,目光如同冰刃般扫过众人,甚至还暼了一眼太子,
目光又缓缓扫向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谢临风:“谢侍郎,你有何话说?”
谢临风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事情败露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他猛地指向柳三娘,尖声道:“是她陷害我!她与外人勾结,欲置我于死地!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这番苍白的反驳,在柳三娘血泪斑斑的控诉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父皇!”太子萧何见状,不得不出列表态,杭城一事是他的举荐,谢家还绑在他的船上,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事事关重大,仅凭一妇人片面之词,恐难定论。”他试图混淆视听。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二皇子萧珩立刻出列反驳,语气沉凝,“柳氏一介弱女,产后虚弱,不惜性命闯入宫宴鸣冤,且所述之事皆有线索可查,岂能等闲视之?儿臣以为,当立即拿下谢临风,彻查其所犯罪行!若属实,必要严惩,以正朝纲,以安民心!”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不少与二皇子交好或本就看不惯谢临风行事的大臣纷纷出列支持。
朝堂之上,瞬间分为两派,争论不休。
皇帝冷眼旁观着下方的争吵,目光最终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谢临渊和温琼华身上:“谢爱卿,静安郡主,此事,你们如何看?”他特意点出谢临渊,意味深长。
谢临渊出列,行礼,声音平静无波:“回陛下,臣以为,国法如山,纲纪为重。无论涉案之人是谁,官居何位,既有人状告,且有疑点,便应秉公审理,查个水落石出。若谢侍郎果真清白,三司会审自还他公道。若果真犯罪……”他顿了顿,语气转冷,“那便依法严惩,以儆效尤!”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站在了公理国法一边,甚至直接点明要“依法严惩”,丝毫没有偏袒谢家之意。
温琼华也微微躬身,声音虽轻却清晰:“陛下,臣妇以为,真假对错,一查便知。柳姨娘冒险前来,所求不过一个公道。稚子无辜,更不应有一个身负血债、德行有亏的父亲。”
皇帝的目光在谢临渊和温琼华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缓缓站起身。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皇帝的最终决断。
“谢临风,”皇帝的声音如同冰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即日起,革去兵部侍郎之职,押入天牢,候审!”
“陛下!”谢长霖惨叫一声,瘫软在地。
谢临风更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烂泥般瘫倒在地,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直接拖了下去,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依旧跪着的柳三娘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柳氏,你虽身份卑微,却敢于揭发恶行,勇气可嘉。朕会为你做主。你且先安心回府休养,待案件审定,朕自有安排。你的女儿,朕会保她无恙。”
柳三娘听到最后一句,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瓦解,眼泪汹涌而出,重重磕头:“民女……叩谢陛下天恩!”
泪水无声滑落,心中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和平静。
女儿,娘为你……挣一条活路了。
处理完这一切,皇帝不再看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旨意:“此案,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萧珩督办的!给朕彻查到底!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宫宴最终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彻底落幕。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今夜发生的这一切,足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整个京城谈论的焦点。
谢家,完了。至少,谢临风这一支,彻底完了。
谢长霖被人搀扶着,失魂落魄地离开,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太子萧何脸色阴沉得可怕,狠狠瞪了萧珩和谢临渊一眼,甩袖离去。
柳三娘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谢临渊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墨影极轻地吩咐了一句:“保护好她和她女儿。还有……那个产婆和御医。”
这场状告,看似是柳三娘的孤注一掷,实则背后,早已有人为她铺好了路,只等她鼓起最后的勇气,捅破这层罪恶的窗户纸。
远处的“玉璧公主”,暼过他们离去的背影。温琼华,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