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把所有人都送走,驿馆里彻底安静下来。
谢临渊几乎是半抱着把温琼华挪回房里,那小心劲儿,跟捧着个一碰就碎的琉璃盏似的。
“我真没事儿,”温琼华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白芷都说了,脉象稳得很,你就是自己吓自己。”
谢临渊抓住她作乱的手指,凑到唇边亲了亲,这才把人轻轻按在柔软的床榻边坐下,自己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屏息凝神地听着,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在聆听什么绝世乐章。
听了半天,啥动静也没有,他有点失望地抬起头:“怎么都不动一下……”
温琼华噗嗤笑出声,指尖轻轻梳理着他浓密的黑发:“傻不傻,这才多久,哪里会动。”
“万一呢?”谢临渊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带着点不常见的傻气,“我儿子,肯定像我,打小就机灵。”
“呸,”温琼华轻啐一口,脸颊微红,“就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更好!”谢临渊从善如流,立刻改口,顺势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像你,娇娇软软的,我护着你们娘俩。”
温琼华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倒是你,忙了一整天,又惊又累的,快歇歇吧。”
谢临渊顺势握住她的手,脸颊在她微凉的掌心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抚的大型犬。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琼华,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照顾不好你,怕……当不好一个爹。”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罕见的迷茫和脆弱,“我从小就没娘,父亲.....估计是有什么顾虑,也不怎么管我,姜姨.....那会又不会说话,我不知道正常的爹娘该怎么当......”
温琼华心尖一酸,俯身抱住他,柔声道:“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当爹娘的,我们一起学。你看姜姨把你教得多好,你会是个好父亲的。”
“嗯。”谢临渊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她掌心的温热。
他低头,看着她灯光下愈发柔美的脸庞,目光落到她额间那条宝石额链上。
“这链子……还戴着?”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白天巫源临死前那诡异的举动和眼神,让他始终放心不下。
温琼华闻言,抬手轻轻将额链解了下来。
随着链子滑落,两人都怔住了。
只见她光洁的眉心处,那原本只是粉嫩、如同含苞待放花蕾的印记,此刻颜色竟深了不少,边缘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仿佛被什么东西滋养过,透着一种不正常的妖异感。
“怎么回事?”谢临渊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下意识地想去触碰,又怕带来不好的影响,僵在半空,
“不是说他死了,这玩意儿就能消了吗?怎么反而……”他想起巫源死前那句没头没脑的“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温琼华自己也摸了一下,触感微温,倒没有其他不适。
她看着谢临渊瞬间紧绷的脸色,反而压下心里的那点异样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可能是……回光返照?说不定过几天自己就散了。你别自己吓自己,我没什么感觉。”
她知道他紧张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临大敌。
谢临渊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那印记,眼神晦暗不明。
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巫源那妖人,临死前绝对动了什么手脚!他到底想干什么?
“明天让白芷再仔细看看。”他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随即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收得紧紧的,
“不管这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绝不会让它伤害你和孩子分毫。”
她安心地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小声说:“嗯,我知道。”
“关于庸国……还有小姨那封信,你怎么想?”温琼华转移了话题,不想让他继续沉浸在愤怒里。
“小姨在信里……说了很多母亲小时候的事。”谢临渊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她说母亲小时候皮得很,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比男孩子还野。外祖父管不住,头疼得很。”
温琼华听着,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想象着那位传说中英姿飒爽的“玉面将军”童年时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她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听起来,母亲是个活得特别鲜活、特别痛快的人。”
“不过.....小姨她好像……病得很重,信里的字迹都有些虚浮......”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她说,母亲当年离开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曾去见过她,留下过只言片语,但语焉不详,只让她照顾好自己,别再卷入是非。”
“那……你想去看看她吗?”温琼华仰头看他。
谢临渊沉默了片刻,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抬起头,看着温琼华的眼睛,里面有着少见的迷茫和挣扎,
“娇娇儿,我其实……并不稀罕什么太子不太子。那个位置,那个所谓的父亲,对我来说,太陌生了,甚至……让人防备。”谢长霖警告过他,现在就连巫源也.....
他这个父亲,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再看吧。眼下最要紧的是你和孩子。庸国那边……水太深,我不想你和孩子涉险。”
温琼华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那是你的血脉至亲。小姨信里字字泣血,她是真心念着你。至于那个摄政王……”她顿了顿,“巫源临死前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防。去或不去,关键在于你想不想,而不是他们逼不逼。”
她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进他的眼睛:“你若想去看看,我和孩子陪你一起。你若不想,咱们就回黎国,守着咱们自己的小家。无论你怎么选,我都跟着你。”
谢临渊看着她清澈坚定、毫无保留支持他的眼眸,心中最后那点犹豫和阴霾也被驱散了。
他低头,珍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让我再想想。现在,什么都没有你和孩子重要。”
夫妻俩依偎着说了会儿体己话,直到温琼华抵不住困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谢临渊小心地替她掖好被角,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与满足。
然而,与此同时,驿馆另一处偏僻院落。
沈从海并未休息,他站在院中,面色凝重地看着面前几个战战兢兢的护卫。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寒意。
为首的护卫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回、回大人……属下们按例去处理……处理那妖道巫源的尸首,可、可到了地方……尸首……不、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