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畜牧局的复查通知，是周五下午三点到的。
不是正式文件，是李主任接到的内部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
说“经核查，前期举报内容与事实不符，相关牧场符合生产规范，
‘璃光’原料采购流程合规”，还特意提了句“要支持有责任心的本地企业发展”。
李主任挂掉电话，坐在牧场简陋的办公室里，愣了好一会儿，才给苏璃拨过去。
“解决了？”苏璃正在核对“本源”系列下个月的原料配给计划，听到消息，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
“解决了。”李主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松，“而且局里领导特意说了，以后会加强和我们的‘沟通’，避免再发生这种‘误会’。”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小苏，你是不是……认识上面什么人？”
苏璃看着窗外，航大店的梧桐树叶子在初夏的风里轻轻摇晃。
“算是吧。”她没多说，“李主任，那批特供奶牛……”
“明天就恢复供应！”李主任立刻说，“检测报告我一并发给你，最新的，各项指标比之前还好！”
“好，辛苦了。”
挂了电话，苏璃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不是庆幸，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璃光”面临的商业环境，不一样了。
周一上午，苏璃和苏毅飞往西疆。
飞机在高原上空掠过，舷窗外是连绵的雪山和戈壁，辽阔，荒凉，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苏毅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看着外面，侧脸在机舱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静。
“紧张吗？”苏璃问。
苏毅转过头，看她一眼，摇头：“不紧张。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他确实准备得很充分。除了苏璃让他整理的、关于“璃光”产品安全性、稳定性的所有脱敏数据外，
他还额外做了一份详细的、关于如何在高原特殊环境下建立标准化品控体系的技术方案。
“他们可能会对技术细节问得很细。”苏毅说，“尤其是原料培育环境和工艺稳定性。这方面，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苏璃点头。
基地派了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来接他们。
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话不多的年轻士兵。车子离开机场，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穿过一片无人区，最后驶入一个挂着“军事管理区”牌子的山口。
沿途哨卡森严，但他们的车一路畅通。
最终，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灰色三层小楼前。
楼很旧，墙面有些斑驳，但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哨兵，身姿笔直，眼神锐利。
苏璃和苏毅下车，跟着接待他们的中校走进楼里。
会议室不大，陈设简单。长条桌，绿色桌布，几把折叠椅。
墙上挂着巨大的地图和某些看不懂的图表。空气里有淡淡的烟味和旧纸张的味道。
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有穿军装的，肩章上的星星显示级别不低。
也有穿白大褂的，戴着眼镜，气质像是科研人员。
坐在主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肩扛将星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但看过来时，有种洞察一切的通透感。
“首长，这位就是‘璃光灵饮’的创始人，苏璃。这位是技术负责人苏毅。”中校介绍。
老者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没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苏璃同志，”老者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带着某种长期发号施令养成的沉稳，
“你们的产品，我们做过内部测试。效果……很显着。
参与高原极限驻训的几个小组，在连续作业三十六小时后，饮用你们的产品，认知水平和反应速度的下降幅度，比对照组低了百分之四十以上。
而且，没有观察到明显的副作用和依赖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璃脸上。
“我们想知道，原理是什么。”
该来的问题，还是来了。
苏璃坐直身体，迎上老者的目光。她没有躲闪，眼神清澈平静。
“首长，我们的产品，主要基于对特定植物活性成分的提取和复配。”
她开始陈述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语速平稳，“我们与多所农业院校合作，筛选并定向培育了一些具有特殊风味的果树和茶叶品种。
通过独有的低温萃取和发酵工艺，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其中的活性物质，
并通过科学的配比，让这些成分产生协同效应，从而达到缓解疲劳、提升注意力的效果。”
她示意苏毅打开电脑，投影出部分脱敏后的数据：
植物品种的农学性状描述、活性成分的色谱分析图、不同配比下的效果对比曲线。
都是真实数据，只是隐去了最关键的空间灵植来源和神识微操环节。
几位白大褂的专家看得非常仔细，不时低声交流，提出一些问题。
苏璃一一解答，遇到特别专业的，就由苏毅补充。
苏毅的准备显然超出了对方的预期，他对高原环境下活性物质稳定性、代谢途径的分析，
甚至引用了对方内部一些非密的参考文献，让几位专家频频点头。
“工艺的稳定性如何保证？”一位戴眼镜的专家问，
“尤其是你们提到的‘特殊发酵工艺’，似乎对环境和操作者要求很高。”
“我们建立了严格的标准化操作流程和品控体系。”
苏璃示意苏毅切换页面，展示“璃光”内部的文件截图和溯源系统后台，
“从原料入库到成品出库，每一个环节都有记录，可追溯。这也是我们产品能保持口感一致、效果稳定的基础。”
“这个溯源系统，是你们自己开发的？”那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忽然开口，看向苏毅。
“是。”苏毅回答，“基于区块链和物联网技术，确保数据不可篡改。可以应用于从田间到餐桌的全链条追溯。”
老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问。
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问得很细，很专业，但没有咄咄逼人。更像是一场严谨的技术探讨。
最后，老者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看向苏璃。
“苏璃同志，你的产品，效果是实实在在的。
对于在高海拔、极端环境下执行任务的指战员来说，能多保持一分清醒，多提升一点效率，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他声音严肃起来，“我们有意与你们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不是简单的采购，而是深度合作。”
他看向旁边一位大校。大校接过话头：“我们计划在基地外围，划出一片实验农场。由我们提供场地和基础保障，你们提供技术指导和部分核心原料，共同培育、优化这些功能性植物。
研究成果，双方共享。但有一条，所有涉及合作的产品、原料、技术，必须严格限定在军民融合框架内，不得用于其他目的，更不得外泄。”
苏璃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她听懂了。这不仅是订单，是背书，更是一道“护身符”，也是一条将她最核心的秘密“科学化”、“合规化”的路径。
“我们同意。”她没有犹豫，声音清晰有力，“‘璃光’愿意全力配合，为国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好。”老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站起身，伸出手，“具体细节，由他们和你对接。希望合作愉快，苏璃同志。”
“合作愉快，首长。”
握手。有力，干燥，温暖。
从西疆回来，东海已经入夏。
梧桐树的叶子肥厚油绿，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暑气开始蒸腾，街上女生的裙子越来越短，空气里飘着栀子花和冰淇淋的甜香。
“璃光”门前的队伍依旧很长，但氛围似乎有些不同了。
偶尔有穿着挺括衬衫、气质精干的男人过来，不看菜单，直接点“本源·醒神”，打包带走。
眼神锐利，动作干脆，付钱时用的都是不记名的预付卡。
没人问，但大家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高洁悄悄对赵昭说：“我觉得，咱们店好像……升级了？”
赵昭推推眼镜，看着后台那个新增加的、权限极高的特殊订单通道，没说话，只是把相关账目单独列了出来，加密保存。
云紫嫣的电话很快追了过来。
“苏妹妹，从西边回来了？收获不小吧？”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笑，但这次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晚上有空吗？姐姐做东，庆祝一下？”
“云姐消息真灵通。”苏璃不置可否。
“该知道的，总要知道的嘛。”云紫嫣轻笑，“放心，就是吃个饭。
顺便聊聊……长三角的代理权。你知道，我那边渠道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的货。
条件嘛，好商量，我可以再加五个点。”
五个点。对于每月几百万的流水来说，不是小数目。
苏璃看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收到的、西疆基地合作备忘录的电子版初稿。
上面盖着红色的、带有国徽的章。
“好。”她说，“时间地点发我。”
陆沉没有再联系她。
像是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偶尔从财经新闻上看到陆氏的消息，或者听高洁八卦说陆峰最近在某个投资论坛上吃了瘪，
苏璃会下意识地停顿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她让自己忙起来。
新签署的军民融合合作项目，需要组建专门的技术小组，由殷英牵头，苏毅提供数据支持。
实验农场的选址、规划、前期物种筛选种植，用聚灵阵盘促进农场作物生长发育等一堆事。
和云紫嫣的代理合同细节要敲定，物流、仓储、结算方式，都要明确。
“本位的茶”林薇那边，每月280万的原料供应不能断，品质必须稳定。
五家门店的日常运营要盯，小雅和小沐的成长要关注，团队的激励要落实。
她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只有深夜回到那个小出租屋，反锁房门，进入那片独属于她的空间时，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和宁静。
这个夏天，苏璃大二毕业了。
灵泉的水似乎更活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水汽里灵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她盘膝坐在灵雾中，运转功法，体内灵力奔腾如江河，
炼气七层的境界彻底稳固，神识在一次次耗尽与恢复中，变得越发凝练、敏锐。
她尝试用新增长的神识，去“触摸”灵泉的水，去“解析”其中那几种无法用现有科学仪器完全定义的活性离子团。
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但比起之前毫无头绪，已经是一大进步。
她知道，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知识，也许还需要一些……机缘。
但至少，路是清晰的。
周五晚上，公司团建。
没去大酒店，就在航大店包了场，提前打烊。
高洁从隔壁烧烤店叫了外卖，各种烤串、小龙虾、炒花甲摆了一长桌。冰啤酒成箱搬进来，果汁饮料管够。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小雅端着杯果汁，坐在离苏毅不远不近的位置。
她今天穿了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文静秀气。
苏毅被几个技术部的同学围着，正在讨论什么服务器架构的问题，语速很快，手势干脆。
小雅听得很认真，偶尔在苏毅停顿的间隙，小声提出一个问题，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
苏毅会看她一眼，然后耐心解释。两人就着一个技术细节，低声讨论起来，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成了背景音。
另一边，小沐和叶惊鸿坐在角落。
小沐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叶惊鸿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串烤韭菜，没吃，就看着她笑。
那笑容很淡，但眼神里的温柔藏不住。
有同事起哄，小沐脸红红地捶了叶惊鸿一下，叶惊鸿也不躲，只是笑，顺手把手里剥好的小龙虾肉放到她碗里。
高洁喝得有点多，搂着赵昭的肩膀，大着舌头说：“昭啊，你看人家小年轻，多甜！咱俩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赵昭被她晃得眼镜都快掉了，无奈地扶正：“你先把你那一屁股烂账理清楚再说吧。”
殷英没怎么喝酒，安静地坐在苏璃旁边，给她剥虾。
她的手指很灵活，几下就剥出一个完整的虾肉，放到苏璃面前的碟子里。
“殷英，别光顾着我，你也吃。”苏璃说。
“我不饿。”殷英摇头，又拿起一只虾，“璃姐，实验农场那边的土壤样本分析报告，苏毅发给我了。
有几个指标不太理想，可能需要改良。我做了几个方案，你明天有空看看？”
“好。”苏璃点头，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她的团队。玩的时候能疯，做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靠谱。
她端起杯子，里面是澄澈的柠檬水。站起身，轻轻敲了敲桌子。
热闹的包厢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说两句。”苏璃笑了笑，灯光下，她的眼睛很亮，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原料风波，系统攻击，各种明枪暗箭，我们一步一步，都扛过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
“现在，我们有了更稳固的靠山，更清晰的路径。
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只会更多，更难。
实验农场要建，新渠道要拓，老店要守，新品要研……”她举起杯子，
“路还长，仗还得打。这杯，敬大家。谢谢你们还在，谢谢你们信我。”
“敬璃姐！”
“敬璃光！”
“干杯！”
杯子碰撞的脆响，欢呼声，笑声，混成一片，充满了小小的空间。
苏璃喝下那口柠檬水，酸酸甜甜，一直熨帖到心底。
她放下杯子，坐回座位。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毅发来的加密消息，只有两个字：“妥了。”
附着一个压缩包，里面是实验农场安防系统的初步设计方案。
她看着那两个字，又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和小雅低声讨论什么的苏毅。
他似有所感，也抬头看了过来。
隔着喧闹的人群，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平静，笃定。
苏璃也轻轻点了点头，收回目光。
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