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正月十二,京营西侧的伙房里蒸汽弥漫。王二喜往灶膛里添了块干柴,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伙房外的甬道——作为李明安插在京营的密探,他已顶着“伙夫”的身份潜伏半年,平日里只管劈柴烧火,此刻却因连续三日的异常景象,手心沁出了冷汗。
甬道尽头的角门又开了。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小厮缩着脖子走进来,左右张望片刻后,快步走向副统领吴奎的公务房。这是三皇子府的人,王二喜认得他腰间的玉坠——那是三皇子赵珏赏赐亲信的“云纹佩”,前两日他就见过这人深夜从角门溜出,当时吴奎亲自送他到巷口,两人交谈时吴奎的手一直攥着剑柄,神色警惕。
更让他起疑的是巡逻队的调动。昨夜亥时,他借口添柴路过校场,竟看到吴奎亲点了两百名精锐禁军,组成“夜间巡逻队”,命他们接管皇宫西侧的防务,巡逻路线特意绕开了玄械兵驻守的宫门。京营规矩,夜间巡逻队由各营轮流执掌,吴奎此举明显越权,且那两百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旧部,忠诚度远超普通禁军。
“王伙夫,还愣着干什么?副统领要的夜宵该送了。”管事的吆喝声拉回了王二喜的思绪。他连忙端起温在灶上的鸡汤,快步走向公务房。走到窗下时,里面传出吴奎压低的声音:“……三殿下放心,正月十五夜换防时,我会以‘宫中有变’为号,率军先围东宫,再抄玄械司,陆承渊那小子插翅难飞……”
王二喜心头一紧,故意脚下一滑,鸡汤洒了大半,“哎哟”一声跪倒在地。“废物!”吴奎怒冲冲地拉开门,见是常年低头干活的伙夫,没多想便挥挥手,“滚去重新做,半个时辰内送到!”关门前,王二喜瞥见桌案上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信封一角盖着三皇子的私章——那枚“珏”字印章,他在督查署的密令上见过无数次。
回到伙房,王二喜立刻用灶灰在锅底写下“吴奎异动,十五有谋”,塞进给李明传递消息的空心柴火里。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
正月十四午时,李明收到了王二喜的密报。彼时他正在督查署整理三皇子残余党羽的供词,看到“正月十五”“围东宫”“擒陆承渊”几个字,立刻抓起密报直奔玄械司。陆承渊刚陪着苏清鸢测试完新改良的“玄气追踪仪”,听闻消息后,当即下令关闭玄械司大门,启用内部通讯符联络各据点。
“王二喜说吴奎今日会派人送密信去三皇子府,具体时间和路线还未确定。”李明铺开京营周边的地图,指着西侧的柴房,“那里是京营物资转运处,人多眼杂,最可能是交接地点。我已让外围密探守住巷口,就等他们现身。”
话音刚落,督查署的通讯符便亮了起来——王二喜传来消息,吴奎的亲信护卫已带着密信离开公务房,正往柴房方向去,似乎要借“运柴”的名义将信送出。“机会来了。”陆承渊眼中闪过冷光,“苏主事,你带两名符文师去柴房附近待命,用‘迷烟符’配合王二喜制造混乱;李明,你带督查署的人在巷口设伏,务必将送信人活捉,密信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未时三刻,京营柴房突然冒出滚滚浓烟。“失火了!快救火啊!”王二喜举着水桶大喊,伙房的杂役们纷纷提着水桶跑来,现场瞬间乱作一团。吴奎的亲信护卫刚将密信塞进柴火堆,就被混乱的人群推搡着,一时难以脱身。就在这时,一道淡青色的迷烟从柴房角落飘出,护卫只觉头晕目眩,刚要拔刀就被身后的督查署密探捂住口鼻,拖进了旁边的小巷。
李明接过从护卫身上搜出的密信,火漆完好无损,封口的“珏”字印章清晰可见。他不敢耽搁,立刻赶回玄械司。陆承渊早已在议事厅等候,桌上摆着三皇子平日的奏折副本——那是从吏部档案中调来的,用于比对字迹。
拆开密信,里面的字迹潦草却透着狠厉,核心内容直指正月十五夜的宫变计划:“正月十五夜三更,以‘宫中有变’为号,你率两千京营禁军围东宫、守玄械司,务必生擒陆承渊,不得伤其性命——此人掌握玄械技术,留用可助大业。东宫护卫由李坤旧部牵制,我会在府中举火为应,事成后封你为兵部尚书,执掌天下兵权。”落款处,“赵珏”二字与奏折上的签名如出一辙。
“字迹初步吻合,但还需验证。”陆承渊将密信与奏折并排放在桌上,对苏清鸢道,“麻烦你用墨迹氧化检测确认一下书写时间。”苏清鸢取出一台银色仪器,将探针轻触密信纸面,屏幕上立刻跳出数据:“墨迹氧化程度12%,结合空气中的湿度与温度推算,是三日内所写,排除伪造可能——毕竟伪造字迹容易,模仿墨迹的氧化痕迹几乎不可能。”
为确保万无一失,陆承渊又让人请来翰林院的书法博士。老博士用放大镜仔细比对了半个时辰,最终肯定地说:“陆大人,这密信上的字迹与三皇子的奏折笔迹,起笔收锋的习惯完全一致,尤其是‘渊’字的最后一笔,三皇子向来喜欢顿笔后斜挑,密信上的写法分毫不差,绝非模仿所能做到。”
铁证如山,陆承渊立刻带着密信前往东宫。太子赵衡正在批阅奏折,看到密信内容后,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良久才开口:“他倒是贼心不死。上次养心殿逼宫失败,被我废黜皇子身份打入天牢,竟还能通过亲信与吴奎联络,看来天牢里的守卫也该清理了。”
“殿下,三皇子的目标很明确,一是控制东宫,二是生擒我夺取玄械技术。”陆承渊补充道,“吴奎手中的两千京营禁军虽不如玄械兵精锐,但熟悉皇宫防务,若在正月十五夜突然发难,恐怕会造成混乱。不如我们即刻下令抓捕吴奎与三皇子的亲信,以绝后患。”
“不可。”太子摇头,“吴奎在京营经营多年,贸然动手会打草惊蛇,他的旧部若四散作乱,反而难以收拾。何况正月十五是元宵佳节,百姓都在庆祝,此时动兵容易引发恐慌。”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京营的布防图,“我们要做的,是‘引蛇出洞’,在他动手时将其一网打尽,既肃清乱党,又能向朝野证明他的谋反之心,让人心服口服。”
当日傍晚,太子以“元宵佳节加强宫防”为由,召集群臣密议。内阁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张启年、督察院左都御史等核心大臣悉数到场,当看到密信时,众人无不震怒。“三皇子狼子野心,竟敢再次谋逆,臣恳请殿下下旨,将其赐死!”张启年气得胡须发抖。
“张尚书稍安勿躁。”太子安抚道,“三皇子虽罪该万死,但需在他动手时现行拿下,才能让天下人无话可说。朕已有计划——明日起,由兵部拟定京营换防令,正月十五夜亥时,吴奎麾下的夜间巡逻队由太子亲信、副总兵李忠接管;同时,陆爱卿调五百玄械兵,伪装成禁军进驻东宫周边,激活玄气预警阵,一旦吴奎率军异动,立刻将其包围。”
他看向李明:“督查署需在三日内查清吴奎在京营的所有旧部名单,标注出核心骨干,正月十五夜动手时,优先控制这些人,避免他们煽动普通禁军作乱。另外,天牢那边,派玄械兵替换原有守卫,严密看管三皇子,绝不能让他再传递任何消息。”
“臣遵旨。”众人齐声领命。散会后,陆承渊特意留下李明,叮嘱道:“吴奎的亲信护卫被我们擒获,他迟早会察觉异常,你让督查署的人多派些密探盯着京营,一旦发现他提前调动兵力,立刻用通讯符汇报,我们好提前应变。”
李明点头道:“大人放心,我已在吴奎的公务房外安插了‘玄音监听符’,他的每一次谈话都能记录下来。另外,王二喜传来消息,吴奎今日下午已察觉送信人失踪,正在京营内秘密搜查,看来他已经起疑了。”
陆承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起疑更好,他越急躁,越容易露出破绽。你告诉王二喜,让他继续潜伏,若吴奎找他问话,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专心做好伙夫的本分。”他顿了顿,补充道,“再给王二喜送一枚‘应急符’,若遇危险,捏碎符纸就能触发玄气信号,玄械兵会立刻支援。”
正月十五的京城已挂满了灯笼,百姓们提着花灯走上街头,一派热闹景象。京营内却透着不同寻常的紧张——吴奎站在校场上,看着正在操练的禁军,眉头紧锁。送信人失踪的消息让他坐立难安,他派人在京营内外搜了整整两天,却连一点踪迹都没有,仿佛那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副统领,兵部的换防令到了。”亲兵递上一份公文,上面写着“正月十五夜亥时,京营西侧夜间巡逻队由副总兵李忠接管,吴奎副统领率部移防京郊大营”。吴奎看完公文,猛地将其摔在地上:“好一个太子!竟在这个时候夺我的兵权!”他知道,太子这是察觉了异常,若再不行动,就彻底没机会了。
深夜,吴奎悄悄召集了十名核心亲信,在公务房内密议:“太子已对我们起疑,换防令就是信号。原定的三更动手提前到亥时,趁换防交接混乱之际,立刻率军围东宫、抄玄械司!三殿下那边,我已用密信通知,他会在府中举火为应,只要生擒陆承渊,控制太子,大事可成!”
他不知道的是,这番话全被窗外的玄音监听符记录下来,实时传递到了玄械司的通讯屏上。陆承渊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对身旁的陈刚道:“通知所有玄械兵,亥时准时行动。记住,尽量生擒吴奎的部下,普通禁军都是被胁迫的,不要伤及无辜,重点打击他的核心亲信。”
陈刚躬身领命:“大人放心,玄械兵已备好‘麻痹弩箭’,射中后只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不会致命。东宫周边的玄气预警阵也已激活,只要吴奎的人进入范围,我们就能立刻察觉。”
亥时的钟声准时敲响。京营西侧的角门缓缓打开,吴奎率两千禁军悄悄走出,朝着东宫方向进发。街道上的百姓早已散去,只有灯笼在风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当队伍走到东宫门前的巷口时,两侧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玄械兵如潮水般涌出,将禁军团团围住。
“吴奎,你勾结三皇子,意图谋反,还不束手就擒!”陆承渊身着玄械战甲,手持尚方宝剑,站在队伍最前方,战甲上的玄铁光芒在火光中格外耀眼。吴奎脸色骤变,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却仍不死心,嘶吼道:“兄弟们,太子把持朝政,残害皇子,今日我们清君侧,随我冲!”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禁军就开始骚动——李明带着督查署的人赶到,举起了吴奎与三皇子的密信副本:“禁军兄弟们,这是吴奎谋反的铁证!太子有令,凡放下兵器者,一律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以叛党论处!”
禁军们本就对谋反心存疑虑,看到密信后更是人心涣散,纷纷放下兵器。吴奎的核心亲信试图反抗,却被玄械兵的麻痹弩箭射中,一个个瘫倒在地。吴奎见大势已去,拔出佩剑就要自刎,却被陈刚一记玄铁拳砸中手腕,佩剑脱手飞出,当场被擒。
与此同时,三皇子赵珏在府中举火为应,却迟迟没等到吴奎的消息。当玄械兵冲进他的府邸时,他正焦躁地踱步,看到陆承渊走进来,瞬间面如死灰。“你……你们怎么会来这么快?”“你的阴谋,我们早就知道了。”陆承渊拿出密信,“吴奎已被擒,你的党羽也尽数落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正月十六清晨,太子在太和殿宣读了三皇子与吴奎的谋反罪证,密信副本被张贴在朝堂之外,供百姓观看。当得知三皇子为夺权竟要在元宵佳节发动宫变,百姓们无不愤慨,纷纷称赞太子与陆承渊“英明神武”。天启帝虽仍在静养,却在病榻上写下“处置得当”四字,交由太子代为执行。
宫变危机彻底解除,陆承渊站在玄械司的了望塔上,看着朝阳下的京城,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三皇子的谋反只是内部隐患的冰山一角,真正的威胁——圣地,还在暗处虎视眈眈。万寿节越来越近,那场决定大明命运的决战,已悄然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