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风停了,沈清鸢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她没有抬头,但指尖微微一压,琴音低了一个度。这是暗号,只有墨九懂。
他立刻动了。
青铜傩面扣在脸上,双链流星锤从腰后抽出,链条摩擦石壁发出刺耳声响。第一波人影刚露头,铁网已经横在入口。三名魔教死士冲进来,撞上网的瞬间骨头断裂,倒着飞出去,砸翻后面两人。
血刀客站在尸首旁边,赤目盯着矿洞深处。他的双刀垂在两侧,刀槽空着,等血来填。
墨九没说话,左脚往后退了半步,正好挡在沈清鸢身前。他肩上的旧伤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到手腕,滴在地上。那滴血落在一块焦黑的灰烬旁——是刚才残页烧完的地方。
血刀客动了。
他不走正路,贴着岩壁侧身切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双刀交叉劈下,直取墨九咽喉。墨九抬锤格挡,火星四溅。第二刀紧跟着砍向腰部,他翻身躲开,左肩还是被划了一道,布料撕裂,皮肉翻出。
他咳了一声,没退,反而往前扑。
血刀客收刀要再砍,墨九借着前冲的力道撞进他怀里。两人贴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呼吸。墨九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弧,掌心那块染血的绣帕滑进血刀客的衣襟内侧,藏在胸口位置。
然后他猛地退开,踉跄后退,单膝跪地。
血刀客低头,发现胸口有东西在动。他伸手去抓,只摸到一根细针扎进皮肤。他扯出绣帕,上面是一朵并蒂莲,用发丝绣成,针脚极密。血顺着针孔往外涌,颜色发黑。
他瞪大右眼,左眼已经看不见了。
毒发得很快。他挥刀想斩,手臂却抖得厉害。第二刀偏了,削在石壁上,碎石崩飞。他站不稳,靠着岩壁喘气,额头冒出冷汗。
墨九撑着地站起来,左手扶住琴台边缘。他抬起脸,傩面下的眼睛盯着血刀客。他知道这人不会死,这种人最难杀。但他也清楚,这一针足够让他失去主导战局的能力。
沈清鸢一直没动。
她的手始终按在琴弦上,不是弹,而是感知。共鸣术张开,像一张看不见的网,覆盖整个战场。她能感觉到血刀客体内的毒素正在扩散,也能察觉到外面还有人在等。三十多个杀意聚在一起,没散。
她轻轻拨了一下《静夜思》的开头两个音。
墨九听见了,呼吸稳了下来。他把面具戴好,黑绸遮住左眼,右手重新握住流星锤的链柄。他站在沈清鸢前面,不动如山。
血刀客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早就准备好了?”
墨九没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右臂,锤尖指向对方。
血刀客咬牙,还想再上。但他右边身子已经开始麻木,腿使不上力。他回头看了眼手下,低吼一声:“撤。”
剩下的人立刻后退。有人想去扶他,被他甩开。他自己撑着刀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往外走。经过墨九身边时,他停下,盯着那块绣帕看了两秒,然后伸手把它撕下来,扔在地上。
“下次。”他说,“我不只会用刀。”
说完,他走了。
洞里安静下来。
沈清鸢的手指离开琴弦,慢慢松开。她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浅痕,是刚才太用力掐出来的。她没包扎,只是用袖子擦了下,抬头看向墨九。
“伤重吗?”
墨九摇头。他解开外袍,里面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他撕下一块布条,自己缠住肩膀,动作很慢,但没停顿。缠完最后一圈,他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根断弦,都是她弹琴时掉落的。最上面那根,沾着一点血迹。
他把盒子放回原处,继续站着。
沈清鸢没再说什么。她知道他不会离开这个位置,哪怕倒下也会趴在这里守着。她转头看向洞口方向,那边光线昏暗,风吹不进来。
外面的人走了,但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她伸手摸向琴匣,手指沿着边缘滑过。刚才那场打斗里,她没有弹任何一首完整的曲子,但她听到了很多东西。血刀客的情绪里有种执拗,不是单纯的杀意。他对墨九有恨,但更恨另一个人。
她想起之前那次对决。她在雨中弹琴,音波穿透他的防御,让他看到了女儿的脸。那时他就快撑不住了。
这次他来,不只是为了夺图。
她正想着,墨九突然抬手,做了个手势。是裴珩教他的暗语:有人回来了。
脚步声响起。
谢无涯走进来,手里拿着墨玉箫。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又看向墨九的伤处,没问发生了什么。他走到沈清鸢面前,把箫递过去。
“它刚才震动了。”他说,“在我碰那扇门的时候。”
沈清鸢接过箫,指尖触到烧痕的位置。那道纹路还在发烫,和云铮胎记的形状一样。她闭眼,运起共鸣术,轻轻抚过箫身。
一瞬间,她听到一段旋律。
不是刚才那段古老音律,也不是《列子御风》,而是一段很短的调子,像是摇篮曲的片段。音符不多,但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
她睁开眼,看向谢无涯:“你小时候听过这个?”
谢无涯皱眉:“我不知道……但我父亲从来不给我听这些。”
沈清鸢把箫还给他。她站起身,走到那道新出现的石门前。门上刻着“心门”二字,笔迹很旧,像是多年以前留下的。她伸手去推,门没动。
她退后一步,从琴匣里取出一根新弦。
这是她昨天换下来的,还没用过。
她把弦绑在箫身上,形成一个简易的探针,插入门缝。然后轻轻敲击。
“咔”的一声,机关松动。
门开了条缝,里面黑得看不见底。一股陈旧的气息涌出来,混着纸张和木头腐朽的味道。
谢无涯上前一步,却被她拦住。
“等等。”她说。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共鸣术在提醒她——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
墨九走过来,站在她另一侧。他没说话,但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扑进去的准备。
沈清鸢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
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密室。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两名女子并肩而立。一人穿白衣,手持琴谱;一人红裙如火,握着鱼符。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沈清鸢的脚步停住了。
墨九的手按上了锤柄。
谢无涯看着那幅画,忽然低声说:“我见过这个地方。”
话没说完,密室角落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踩到了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