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踏出静室,漆黑的目光锁定了山寨大门的方向,锁定了山下那片曾头市与“影镰”联营所在的方向!
“吼——”
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声浪滚滚,震得整个山寨仿佛都在颤抖!
那咆哮声中,蕴含着滔天的恨意,无尽的悲怆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需要武器!
他的目光扫过,落在了聚义厅前那尊巨大的石狮子上!
那石狮子少说得有千斤之重!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逵大步走到石狮子前,伸出双手,抱住石狮子的基座,腰腹发力,双臂肌肉如虬龙般贲张!
“起——”
伴随着一声闷雷般的怒吼,那尊千斤石狮子,竟然被他硬生生抱离了地面!
然后,他将石狮子扛在了肩上!
“挡住他!快挡住他!”吴用声嘶力竭地喊道。
梁山头领和精锐士卒们,虽然心中恐惧,但还是结成了阵势,试图阻拦这个已然化身为魔的昔日同伴。
但这一切,在入魔的李逵面前毫无用处!
他扛着石狮子,直接撞入了人群之中!
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只有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碾压!
石狮子挥舞之处,人仰马翻,骨断筋折!
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盾牌甲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如纸糊般脆弱!
鲜血和碎肉如暴雨般泼洒开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根本不分敌我!
凡是挡在他前进路上的人,皆是他毁灭的对象!
“疯了!他彻底疯了!”有头领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
戴宗挣扎着从泥水中爬起来,看着在人群中疯狂杀戮后直奔山下而去的李逵,眼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他知道,此刻任何劝阻和拦截都是徒劳的。
李逵的心,已经随着曾杏儿的“死”,一同死去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承载着无尽怨恨的杀戮机器。
“让他去……”戴宗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而疲惫,“让他去……发泄吧……”
这或许是唯一能让他暂时活下去的方式,尽管这方式,是如此的血腥和残酷。
李逵扛着石狮子,一步杀十人,硬生生从梁山守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冲破了山寨大门,朝着山下敌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但那如野兽般的咆哮和山下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激烈的喊杀声,却清晰地提醒着所有人——一场更加血腥、更加疯狂的屠杀,正在上演。
没有人敢想象,一个彻底失去理智、心中只有毁灭的黑旋风,闯入曾头市和“影镰”的联营,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那一天,梁山泊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透了三尺。
据后来侥幸生还的曾头市残兵和少数“影镰”外围人员描述,那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来自地狱的清洗。
那个黑色的魔神,扛着巨大的石狮子,像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怪物,在营寨中横冲直撞。
石狮子每一次砸落,都能将帐篷、栅栏、乃至活生生的人,砸成齑粉!
他根本不需要武器,他的身体,他扛着的石狮子,就是最恐怖的杀戮工具!
曾头市的旗帜被撕碎,“影镰”杀手的毒镖和飞镰射在他身上,就像挠痒痒,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见人就杀,不分兵卒将官,不分“影镰”还是曾头市,甚至不理会跪地求饶者。
营寨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残肢断臂铺满了地面,鲜血汇聚成了溪流,连雨水都无法及时冲刷干净。
没有人能挡住他。
史文恭试图用冷箭偷袭,箭矢射中了李逵的后心,却被他反手拔出,连同血肉一起捏碎!
曾家残存的几个子侄试图结阵围攻,被他连人带马砸成了肉泥!
他是在寻找,疯狂地寻找着那个导致杏儿“死亡”的源头,寻找着每一个与“曾”字和“影镰”相关的人,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们送入地狱。
这场疯狂的杀戮,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当李逵肩上的石狮子终于因为承受不住无数次狂暴的撞击而碎裂,当他身上的伤口因为过度发力而再次崩裂,鲜血几乎流干,当他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火焰燃烧尸体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
他漆黑的眸子里的血色缓缓褪去,露出了底下那一片空洞和死寂。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凝固鲜血和碎肉的双手。
没有畅快,没有解脱,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虚无和疲惫。
他摇晃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缓缓跪倒在了血泊之中。
雨水,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冲刷着他身上的污秽,却冲刷不掉他灵魂上沾染的血色。
当戴宗、花荣带着一队心惊胆战的梁山士卒,小心翼翼地进入这片死寂的敌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李逵跪在尸堆中央,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座血色的雕像。
他还活着,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个曾经的黑旋风,已经随着这场疯狂的杀戮,彻底死去了。
戴宗走上前,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李逵几乎赤裸布满伤痕的背上。
“铁牛……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李逵没有任何反应。
花荣在一旁的灰烬中,发现了一个尚未完全烧毁的檀木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捧灰白色带着焦糊气味的灰烬。
盒子旁边,散落着几片属于曾杏儿烧焦的衣物碎片。
花荣默默地将盒子递给戴宗。
戴宗看着那捧灰烬,心中一片悲凉。
他们最终将李逵抬回了梁山。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表示,任由他们摆布。
回到山寨后,李逵只要了一样东西——一个空的酒坛。
在所有人复杂而痛惜的目光中,他将花荣找到的那捧灰烬,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装进了那个酒坛里。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与他白日里那毁天灭地的狂暴判若两人。
装好后,他用布塞封好坛口,将酒坛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雨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倒映着摇曳的烛火。
他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怀中的酒坛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样……你就能永远……陪俺喝酒了……”
声音落下,他抱着酒坛,蜷缩在角落,犹如一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再也不动,再也不言。
窗外,夜雨潇潇,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黑旋风李逵,于此夜,心死神灭。
唯有一缕执念,附着于那冰冷的酒坛之上,伴随着那早已消散的杏花香,沉沦于无间魔道,再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