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却并不急于动作。
他先是绕着大厅缓缓走了半圈观察环境。
这正厅宽敞明亮,陈设华丽,有几根支撑屋顶的朱红立柱,悬挂着字画帷幔,角落还放着几盆高大的绿植。
走着走着,他的身影被一根立柱挡住了片刻。
也就在这视线被遮挡的刹那!
时迁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靠近门口的一名庄客身后。
那庄客全神贯注盯着柴进方向,浑然未觉。
时迁的手指拂过那名庄客的腰间,一枚小小的钱袋便已落入他袖中。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无一人察觉。
接着,他身形一晃,又隐入了另一侧帷幔的阴影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线香燃烧了近半。
时迁的身影时而出现在窗边,时而隐于柱后,飘忽不定,却始终没有接近柴进五步之内。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心头疑惑更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柴进亦是全神贯注,自信周身数尺之内,哪怕一只苍蝇飞过,也休想瞒过他的感知。
就在线香即将燃尽,众人以为时迁将要失败,穆家兄弟都替他捏了把汗的时候——
靠近柴进左侧的一名江湖汉子猛地“哎呦”一声,伸手捂向自己的后颈,怒道:“谁?谁打我?”
这一下变故突生,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柴进,都下意识地被吸引了过去。
也就在这百分之一瞬的注意力转移的空档!
一道淡如青烟的影子,从柴进右后侧的视觉盲区一闪而过!
快!
快得超出了常人反应的极限!
柴进只觉右侧腰间似乎有微风拂过,轻柔得像情人的抚摸。
他心中一凛,立刻回神,右手闪电般按向腰间玉佩所在!
触手所及,丝绦依旧,但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已然不翼而飞!
柴进霍然起身,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厅内众人此时也回过神来,看到柴进空荡荡的腰间,顿时一片哗然!
“不见了!”
“怎么可能!”
“我都没看见他过来!”
那名被打后颈的汉子更是目瞪口呆,这才明白自己成了吸引注意力的幌子。
就在这时,时迁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大厅门口传来:“大官人,香尚未燃尽,承让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时迁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手中正轻轻抛动着那枚羊脂白玉佩,阳光透过门廊,照在玉佩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他是何时到了那里?
又是如何得手的?
竟无一人看清!
柴进怔怔地看着时迁,又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半晌,忽然抚掌大笑,笑声畅快淋漓:“好!好一个‘鼓上蚤’!神乎其技!真是神乎其技!柴某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他快步走到时迁面前,不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满脸激赏,郑重地从时迁手中接过玉佩,却又立刻塞回时迁手中:“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此玉佩,归你了!从今日起,你时迁兄弟的事,便是我柴进的事!庄内资源,任你调用!这‘烛影’阴谋,柴某定助你查个水落石出!”
厅内众人见状,无论之前是否心存疑虑,此刻无不心服口服,纷纷向时迁投去敬佩的目光。
穆弘、穆春更是哈哈大笑。
时迁手握温玉,知道经此一役,自己算是真正得到了柴进的认可和信任,在这沧州横海郡,有了坚实的立足之地。
他躬身道:“多谢大官人!”
考验既过,柴进对时迁再无怀疑,态度愈发亲近。
他屏退左右,只留下时迁与穆家兄弟在密室详谈。
柴进神色凝重,对时迁道:“兄弟,你方才所述‘烛影计划’,与我近日收到的一些风声,隐隐吻合。朝中恐怕确有一股暗流,与北辽勾结,图谋不轨。你盗出的那密信碎片,以及穆弘兄弟追查的军械案,很可能只是这冰山一角。”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时迁:“不过,比起‘烛影’,柴某此刻对你本身,更感兴趣。”
时迁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大官人何出此言?”
柴进缓缓道:“方才你施展轻功,尤其是最后那一下近身取物,身法之妙,速度之快,已然超出了一般轻功的范畴。若柴某所料不差,你所施展的,可是失传已久的——‘凌云步’?”
“凌云步”三字一出,时迁瞳孔微缩,心中剧震!
先是东京街头的神秘老道,如今又是这沧州柴进!
这门师传绝学,为何接连被人认出?
穆弘、穆春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只知时迁轻功高超,却不知还有这等名堂。
时迁知道瞒不过,只得点头承认:“大官人慧眼如炬,在下所习,正是‘凌云步’。”
得到确认,柴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追忆,更有几分唏嘘。
他长叹一声:“果然……果然是‘凌云步’!想不到,柴某有生之年,竟能重见此绝技!”
他站起身,在密室内踱了几步,沉声道:“时迁兄弟,你可知这‘凌云步’的来历?”
时迁摇头:“家师只传技艺,并未详述来历,只说是前朝宫廷所出。”
“前朝宫廷……说得倒也沾边,但不尽然。”柴进停下脚步,目光深邃地看着时迁,“此步法,最初并非源于宫廷,而是源于一支古老的刺客传承,讲究的是‘凌虚御风,步云登霄’,乃是刺杀与潜行的至高绝学。”
“后来被纳入宫中,成为大内侍卫统领的不传之秘,用以护卫宫禁,擒拿刺客。因其步法过于诡异迅捷,非心性坚毅、根骨奇佳者不能修炼,故传承极其艰难,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
时迁还是第一次听闻“凌云步”的完整渊源,不由得听得入了神。
柴进继续道:“而‘凌云步’最后一次在世人面前大规模展现,则与二十年前的一桩惊天旧案有关。”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穆:“那便是——‘癸酉宫乱’。”
“癸酉宫乱?”时迁喃喃重复,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第一次是从那东京老道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