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尽,五百轻骑已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驰出梁山泊水寨。
马蹄包裹着厚布,銮铃摘除,人马皆衔枚,只听得见沉闷如雷的马蹄声敲击着大地和皮甲与兵刃偶尔摩擦发出的细微金铁之声。
扈三娘位于先锋队伍的中前部。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暗红色皮甲,外罩一件墨色斗篷,红绵套索盘在腰间,日月双刀交叉负于背后,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带着凛冽的杀气。
晨风扑面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凝重与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离开梁山,暂时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日常,远离了王英那双带着依赖与失落的眼睛……
至少,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然而,当她的目光偶尔掠过前方不远处,那个骑在雄健黑马之上背影挺拔如松的“九纹龙”史进时,心底那份刻意压下的波澜,又会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
史进似乎完全沉浸在此行的任务中,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骑行,偶尔与并辔而行的秦明、黄信低声交谈几句,部署着行军路线和侦察事宜。
他的左肩动作已与往常无异,但那夜他挡箭时的闷哼和微微的僵硬,却深深刻在扈三娘的脑海里。
他们一路向西北方向疾行,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径。
秦明性如烈火,但行军打仗却粗中有细。
黄信沉稳持重,负责协调调度。
史进则像最敏锐的猎豹,总能提前发现潜在的危险,并果断做出应对。
扈三娘作为副将,不仅凭借高超的骑术承担了部分斥候任务,更以其女性特有的细心,留意着队伍中士卒的状态和沿途的蛛丝马迹。
一连数日,风餐露宿,昼伏夜出,队伍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氛中,快速向曾头市逼近。
这日午后,队伍行至一处名为“野猪林”的密林边缘。
林深树密,地势险要,乃是通往曾头市的必经之路。
史进举起右拳,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他凝神望着前方幽暗的林地,眉头微蹙。
“史进兄弟,有何不妥?”秦明策马过来,声如洪钟。
“林子太静了。”史进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林间的阴影,“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几分。”
黄信也驱马靠近,面色凝重:“确有蹊跷,恐有埋伏。”
扈三娘凝神感应,确实,这片林地安静得有些反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她轻声道:“我带几个兄弟,先进去探一探?”
史进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沉静而专注。
他摇了摇头:“不必冒险。我观此地地形,若有埋伏,必在林中那片乱石坡后。秦明哥哥,黄信兄弟,你二人各带一百人马,于林外左右两翼佯动,制造声响,吸引注意。我与扈头领率剩余兄弟,从侧翼迂回,绕到乱石坡后,若真有伏兵,便可反袭其后!”
他的部署果断而精准,充分利用了地形和兵力。
秦明、黄信皆是宿将,立刻领会其意,点头称善。
“扈头领,随我来。”史进调转马头,看向扈三娘。
扈三娘心头微动,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一夹马腹,紧随其后。
三百轻骑悄无声息地没入密林另一侧的狭窄小路。
史进一马当先,扈三娘紧随其侧,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警戒距离,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
树林阴暗,藤蔓缠绕,马匹行进艰难,但队伍在史进的带领下,依旧保持着极高的效率和静默。
一种默契感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无需过多交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史进负责劈砍拦路的荆棘,指引方向。
扈三娘则时时留意后方队伍,确保无人掉队,同时凭借敏锐的听觉,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异响。
大约一刻钟后,前方隐约传来了人语和马匹不安的响鼻声。
史进抬手,队伍立刻停下。
他示意众人下马,留下小部分人看守马匹,自己则与扈三娘带着剩下的兵力,借助树木和岩石的掩护,悄然向前摸去。
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史进的判断——
乱石坡后,果然埋伏着约有两百余名曾头市兵马,衣着混杂,显然是当地的乡兵或是招募的悍匪。
他们正探头探脑地望着林外秦明、黄信佯动制造出的烟尘和声响,交头接耳,显然被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准备。”史进低声道,眼中寒光一闪,缓缓握紧了长枪。
那枪身黝黑,枪尖一点寒芒,在林间的光线下,流动着嗜血的光泽。
扈三娘也深吸一口气,将红绵套索握在手中,体内真气流转,调整到最佳的战斗状态。
就在史进即将发出攻击信号的刹那——
“嗖!”
一支弩箭,从侧后方一棵大树的树冠中射出!
直击扈三娘的后心!
这冷箭来得太过突兀!
扈三娘甚至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那股阴冷锐风!
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
“小心!”
一声低沉的断喝自身侧响起!
史进仿佛背后长眼,他原本准备前冲的身形硬生生顿住,拧腰、转身、扬手,动作一气呵成!
一道乌光自他手中激射而出!
是一枚鸡蛋大小的飞石!
“啪!”
一声脆响!
飞石精准无比地撞击在弩箭的箭杆中部!
那力道奇大,竟将精钢打造的箭杆瞬间击断!
断裂的箭矢失去准头,擦着扈三娘的臂甲飞过,带起一溜火星,最终无力地坠落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