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夹菜的动作停了。
眼前热气腾腾的菜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卖孩子的窝点。
这几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她心里某个地方。
她想起小白之前被绑走。
如果当时她没有出现,如果阿蝎没有找他......
周亚手里的筷子,不知不觉攥紧了。
阿蝎还在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这帮孙子,比上次那伙人还精,藏得特别深,我的人跟了好几天,才摸到点眉目。”
她凑过来,一脸“你懂的”表情:“怎么样?干不干?”
周亚没看她,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菜。
小白喜欢吃这些。
但她忽然就没什么胃口了。
“五五分。”周亚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啥?”阿蝎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周亚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我说,五五分。我不要你的钱,事成之后,我们拿到的,对半分。”
阿蝎愣住了。
她盯着周亚,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愕然。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劝周亚,什么钱多活少,什么替天行道,结果一句都没用上。
周亚就这么轻飘飘地,答应了。
而且还提出了一个她完全没想到的分配方案。
几秒钟后,阿蝎咧开嘴,笑了,笑得比刚才打完架还畅快。
“行!够爽快!就这么定了!”
她一拍大腿,拿起酒杯。
“来,为了我们合作愉快,干一个!”
周亚没碰酒杯。
她站起身,从兜里掏出阿蝎给的那个信封,抽出几张红票子拍在桌上。
“老板娘,结账!”
“走了。”
“哎?哎!我还没吃完呢!”
阿蝎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嘴里还塞着半块五花肉,含糊不清地抗议着。
周亚头也不回,力气大得惊人。
“回去说。”
阿蝎被她拖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看着周亚利落的背影,她嚼着嘴里的肉,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一旦做了决定,比谁都着急。
“那先去我家准备准备。”
阿蝎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七拐八拐,路灯都坏了好几盏。
周亚跟着她,停在一栋楼前。
“就这儿?”
周亚看着眼前这栋破旧的单元楼,皱了皱眉。
更让她无语的是,这栋楼最近似乎加装了电梯,而阿蝎住的,正好是一楼。
那崭新的,灰色的电梯井,严丝合缝地堵在了她家窗户的正前方。
别说采光了,估计白天在家都得开着灯。
周亚站在门口,看着这憋屈的格局,难得地主动对阿蝎开了句口:“你这房子,住着不难受?”
“嗨,别提了。”
阿蝎一脸晦气地从兜里掏钥匙。
“当初图便宜买的,谁知道后来那帮孙子投票说要装电梯,就他爸装我门口了,说是一楼用不着,没影响。”
她一边开门一边骂骂咧咧:“我天天跟他们吵,没用,不过也无所谓了。”
周亚挑了挑眉。
阿蝎把门推开,侧身让周亚进去,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反正我下个月就准备卖了。”
“卖了也好,住着憋屈。”
周亚说。
“嗯,我已经找好买家了。”
阿蝎笑得更开心了。
“谈好了,卖给一家殡仪馆。”
“签个长期合同,专门给他们放骨灰盒。”
周亚:“……”
阿蝎靠在门框上,欣赏着周亚那一瞬间的无语,得意地继续说:“他们正愁没地方放呢,我这儿好啊,一楼,接地气,还阴凉,以后这栋楼的房价,就指望我这‘阴宅’给他们压一压了,让那帮天天盼着房价涨的孙子,尝尝跟骨灰当邻居的滋味。”
周亚被她这番话噎得半天没说出个字来。
这脑回路,确实是阿蝎能干出来的事。
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飘了出来。
周亚跟着阿蝎走进去,玄关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她愣了一下。
和外面那破败的环境截然不同,屋里干净得不像话。
地板擦得能反光,东西不多,但摆放得整整齐齐。
沙发上扔着一件外套,也叠得有棱有角。
茶几上除了一个烟灰缸和一个遥控器,什么都没有。
这根本不像一个单身女人的家,倒像个有洁癖的士兵宿舍。
“随便坐。”
她说着,自顾自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出来。
周亚换上拖鞋,视线在不大的客厅里扫了一圈。
然后,她的目光停在了电视墙旁边的一块软木板上。
上面用图钉钉着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几张便签,一张外卖单,还有一张红色的,印着国徽的证书。
见义勇为荣誉证书。
上面“阿蝎”的本名被端正地打印在上面,后面跟着一行小字,表彰她在协助警方捣毁一处拐卖儿童窝点中的英勇行为。
落款日期,就是上次她们一起救出阮小白的那段时间。
周亚有些意外。
她以为这种东西,阿蝎拿到手就会随手扔掉。
没想到,她还特地钉在了墙上。
虽然钉得歪歪扭扭,旁边还贴着一张“水电费催缴单”。
阿蝎拿着啤酒走过来,顺着周亚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
“那玩意儿,社区硬塞给我的,说是什么先进典型。”
她把一罐冰啤酒塞进周亚手里,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烦死了,还非要拉着我拍照,我他爸最讨厌拍照。”
她嘴上这么说,人却没动,也没把那张证书给撕下来。
周亚拉开啤酒拉环,没说话。
这个暴躁,冲动,成天打打杀杀,把“钱”挂在嘴边的阿蝎,背地里却把一张官方的表彰,和水电费单子一起,钉在了自己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周亚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这事发生在阿蝎身上,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