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都惊了：“二叔！你怎么在家？”
张瑜也很茫然：“不是昨日才去了县里，今日要进考场吗？这还没到十天呢，二叔你怎么就回来了？”
张器直接就哭出声了，扑跪到他面前问道：“爹，你出什么事了？”
张登魁颤抖着嘴唇，一脸心如死灰，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屋里是王氏放声大哭的声音，刘氏跟李氏也跟着啜泣，张登云沉默地在院里编筐。
家里犹如被黑云压城，压得人心凉。
“我要去看看另外两位叔叔回来了没，我爹好好的怎么会没进考场，这可是今年的县试啊！”张器得不到答案，抹着眼泪往外跑。
但他还没出门，就被外面赶进来的族人，不小心撞倒在地上。
张器抬头看见了族里的叔伯们。
还有族长和诸位族老。
“族长……”张器心中暗叫不妙。
张登魁见状扑了过来，重重地跪在地上哭道：“族长，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族里！登魁无用，不仅害得自己没去考场，就连登峰也被我连累得没进去……”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也只是未到伤心处，张登魁悔恨交加，恨不得能把自己打死。
族长被抓着衣摆，气愤地推开他骂道：“登魁啊登魁，你自小懂事乖顺，小一辈中就属你最让我放心。我本以为此次考试就算考不中，也能累积个考试经验，方便明年再考。”
“可你，可你竟为了省那一点早饭的银子，害得自己昏厥过去！还连累着登峰为了照顾你也没进去考场！”
“你说你也不是第一次去考县试了，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是族里没给你银子吗？要让你这样去省？！”
在族长的吼骂声中，张彦听明白了。
原来是没吃早饭引起的低血糖昏厥，才使得二叔和照顾他的登峰叔都错过了考试。
这确实是考前大忌。
屋里的家眷闻声赶出来，王氏拿着没花的银子，全部奉还给了族里，歉疚道：“族长，此事都是登魁的错，辜负了族里的一片苦心，也害了登峰。这是您之前送来的银两，我全部都还给您。还有登峰，登峰明年的考试路费我们来凑，我们来赔偿登峰！”
族长接过银子，红着眼问：“你家条件艰难，彦哥至今都没有开蒙。若是还要凑银子给登峰，那彦哥还开不开蒙了？登魁还考不考试了？”
王氏抹着眼泪道：“不考了不考了，登魁没有希望，莫要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了。彦哥，彦哥也再多等两年，等我……”
“胡闹！”族长勃然大怒，“张家世代科举，族里更是培养了登魁十多年，你说不考就不考了？”
许是积压到了一定程度，族长的情绪全部爆发，他字字泣血，情绪喷涌：“我张家先祖张显，十七岁中秀才，二十六岁中举，风光无两。他从一个县丞干到了去京都任职，在京城更是惩奸除恶，为国为民。”
“他老人家一辈子都在努力读书、努力做官，为的是什么？为的难道就只是自己的俸禄和前途吗？”
“当然不是！他为的是我们张家的荣耀，为的是不让人家再指着我们的鼻梁说：你们张家出身寒门，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出不了贵子！”
“是，我们张家是寒门，我们世代窝在这点小乡村里种地。可我们也想走出这吃人的土地，我们也想让自己的子孙踏上京都，看看外面的繁华地。”
“为此，我张家就是剜血割肉，也要再供出一位举人！”
族长说完浑身还在发抖，后面的族老忍不住红了眼睛，世人都说他们疯魔，逼着孩子读书。
可他们都坚定地知道：一定要考出去！
一定要考出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外去！
张登魁放声大哭，保证道：“考！我考！族长您请放心，我这一年肯定专心读书，明年定要考中秀才！”
刘氏和李氏也在旁边低声地哭，一家人又愧疚又难过。
张登云坐在那，手里还拿着筐叹气，张彦拍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自己的老爹。
没事的，没事的爹。
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族长收拾了下情绪，这才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好在族里还有个登榜进去了考场，今年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登魁……你以后就在族里读书吧，这样不易分心。”
王老太太一听连忙问道：“族长，咱们族里没有族学，更没有专门读书的屋子，只有一个祖宗祠堂……”
说到这她就明白了。
族长是想让张登魁日日在祖宗面前读书！
老天……
这怎么可以？
那地方冬天冷夏天热，什么都没有，只有张显一人的牌位啊！
王氏不忍小儿子去张家祠堂受苦，刚要出声阻拦，却听见张登魁重重点头，哽咽道：“族长说的是，登魁这就去祠堂读书。只有日日与先祖相伴，才不会因杂事烦心，也更能专心读书。”
“可是……”刘氏还想劝阻。
张彦拉了拉母亲的袖子，摇了摇头。
族长因为二叔闯了祸还在气头上，这时候说是没用的，只能等过几天再行劝说。
解决完张登魁的事情，族长拿着手里没花掉的路费，痛心疾首地朝张彦走过来，交代道：“既然登魁没考成试，那这钱就给彦哥开蒙吧。”
张彦并没有抱希望。
他觉得这银子他拿不到。
刘氏最是开心，恨不得马上把银子接过来，好给儿子读书。
而王老太太刚把银子递出去，眼瞅着银子要回来，也很想伸手去接。
但张登魁却拒绝道：“族长，这笔银子本就是族里所赠，非我家私银。且，此事是我连累了登峰，他家也有个孩子要开蒙。把这笔银子就赔给登峰的儿子吧，彦哥开蒙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虽说张登魁是张彦的二叔，但到底不算他的父亲，还是张登云思索后，也跟着回绝道：“族长，二弟说的是，彦哥不能要这笔银子，给登峰家吧。”
家里三个女人急得团团转，但两个男丁说话了，她们也不敢贸然开口。
族长想着这件事里，确实最有愧于登峰家，于是叹了口气道：“那就先赔给登峰家。”
说罢他带着歉意的眼神看着张彦：“彦哥再等等，我们再给你凑凑。”
张彦虽然不指望他们能凑到，但听到这话还是心中暖暖的，他乖巧地点头：“谢谢族长和族老们。”
族长见他如此乖顺，心中更是愧疚不已，登峰家那个要开蒙的孩子才八岁，彦哥都十岁了还没给开蒙，两两对比下，孩子是最无辜的。
他对张彦的愧疚达到了巅峰，当即决定明日再去街上凑凑银子。
而此时，外面忽然传来马车停下来的声音，以及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请问，这是张彦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