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
这不再是倒计时,而是斩首斧落下的前奏。居住单元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无害化处理”这五个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每个人的头顶,其冰冷的含义不言自明——清除。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绝望的哭泣,幸存者们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被逼到绝境后的极致冷静。就连伤势未愈的猎犬,也挣扎着坐起,眼中燃烧着困兽般的凶光。
“跟他们拼了!”猎犬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只摸到空荡荡的皮带——他们的武器在进入基地时已被收缴。
“拿什么拼?”阿雅的声音异常平静,她检查着自己固定左臂的夹板,仿佛在评估一件还能使用的工具,“安全机器人,自动化防御系统,还有那个无所不在的‘指引者’。硬闯,死路一条。”
药囊默默地将剩余的医疗物资和那点可怜的食物集中起来,进行分类。小瑶则紧紧抱着“希望之种”,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她的眼神不再慌乱,反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她看向林烬,轻声问:“烬哥,我们……还能出去吗?”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林烬身上。他站在房间中央,闭着眼睛,如同入定。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大脑正以超越常人的速度全力推演时的状态。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他的意识正穿梭于进入基地后获取的每一个信息碎片之间——结构图、监控规律、“指引者”的逻辑漏洞、底层数据链路的发现、父亲遗留的权限……以及那惊鸿一瞥看到的“摇篮”协议。
几分钟后,林烬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
“我们不硬闯。”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要让这个基地,主动‘送’我们出去。”
“送我们出去?”猎犬一愣。
“还记得我在底层找到的那个协议吗?‘摇篮’。”林烬走到信息终端前,虽然大部分功能被限制,但基础的绘图功能还在。他快速勾勒出基地简化结构图,并在几个关键节点做了标记。
“‘摇篮’协议,根据零散的信息推断,很可能是‘守墓人’系统用于在极端情况下,转移或保护最关键资产(比如核心数据、特定样本或……高价值候选人)的最终应急措施。”林烬的手指点在能源核心与生态维持系统的交界处,“它的触发条件必然极其苛刻,但一旦触发,优先级可能凌驾于大部分常规协议之上,包括……‘无害化处理’!”
阿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触发‘摇篮’协议?把我们自己变成需要被转移的‘资产’?”
“不是我们全部,”林烬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小瑶怀中的“希望之种”上,“是它,以及……被标记为与它高度关联的我。”
他快速解释道:“‘守墓人’系统对‘希望之种’的重视程度毋庸置疑。它是我成为‘候选人’的关键因素之一。如果我们能制造一种局面,让系统判定‘希望之种’及其最佳‘适配者’(我)处于基地内部无法控制的、即将被毁灭的极端风险中,那么‘摇篮’协议就有可能被激活,将我们强制转移出基地!”
“风险呢?”药囊冷静地问,“如果触发失败,或者‘摇篮’协议的执行方式并非转移,而是……就地封存或毁灭?”
“那就当是我们为自己选择的,‘无害化’的方式。”林烬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至少,主动权在我们自己手里。”
计划的核心在于两点:第一,制造足以欺骗“守墓人”系统的、真实且紧迫的“内部威胁”;第二,将这个威胁精准地限定在“希望之种”和林烬周围,避免波及阿雅等人,并确保“摇篮”协议能识别并覆盖到他们。
制造威胁,需要利用基地内部的设施。林烬将目标锁定在了生态维持系统的某个次级循环单元上。根据他之前的研究,这个单元负责调节他们所在生活区的微环境,如果使其过载或发生可控的“泄漏”,足以模拟出小范围的生态灾难,并且其能量波动与“希望之种”的生命信号可能产生干扰,从而被系统判定为对“火种”的威胁。
而精准定位,则需要利用那条废弃的数据链路和父亲遗留的权限。他们需要再次潜入底层,不是去访问数据,而是去进行一次极其危险的“物理操作”——将一个微型的、由废弃零件拼凑的能量干扰器(林烬设计,由阿雅和猎犬利用能找到的材料偷偷组装),连接到生态循环单元的控制节点上,并设定好触发时间。
同时,林烬需要让自己处于威胁的核心。他将在干扰器触发时,携带“希望之种”停留在生态循环单元附近,最大限度地提升自身与“火种”的关联风险等级。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提前暴露,或者导致无法触发“摇篮”,甚至引发真正的、不可控的灾难。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指引者”无处不在的监控下,准备工作必须极其小心。阿雅凭借着她的敏捷和观察力,负责引开偶尔出现的巡逻机器人的注意;猎犬和药囊利用医疗活动作为掩护,收集所需的零碎材料;林烬则反复推演着每一个步骤,计算着能量干扰的强度、时间点以及“摇篮”协议可能的反应阈值。
小瑶的任务最重要,也最危险。她需要带着“希望之种”,跟随林烬一起行动。
“害怕吗?”林烬看着女孩的眼睛。
小瑶用力摇了摇头,抱紧了容器:“和烬哥在一起,和‘种子’在一起,我不怕。”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距离二十四小时期限结束,还剩三十分钟。
居住单元内,林烬、小瑶与阿雅等人无声地对视一眼。没有过多的言语,所有的嘱托和决绝都蕴含在眼神之中。
“保重。”阿雅低声道。
“外面见。”猎犬咧了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药囊将一个小包塞进林烬手里,里面是最后一点急救用品和浓缩营养液。
林烬重重点头,牵起小瑶的手,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居住单元,向着生态维持系统次级循环单元的方向潜去。
与此同时,阿雅和猎犬也开始行动,他们按照计划,在生活区另一侧制造了一些小小的“混乱”——故意触发了火警感应器(非喷淋模式),吸引了附近巡逻机器人的注意力。
底层数据链路入口处,林烬和小瑶再次潜入。这一次,轻车熟路。来到那个废弃的节点,林烬迅速找到了预定的控制节点,将那个简陋的能量干扰器连接上去。他深吸一口气,设定了触发时间——十分钟后。
完成这一切,他立刻带着小瑶撤离,前往预定的“舞台”——生态循环单元附近的一个维护通道死角。
时间在寂静和压抑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
“嗡——!”
一阵低沉而不祥的嗡鸣声从生态循环单元的方向传来!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响彻生活区!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林烬紧紧抱住小瑶和她怀中的“希望之种”,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可能泄露的能量场和系统扫描中。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灼热而粘稠,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
【警告!生态维持系统c区次级单元过载!】
【检测到高能生物反应源处于威胁核心!】
【关联个体:林烬。风险等级:极高!】
【评估:火种及高适配性载体面临即刻损毁风险!】
基地的广播系统里,“指引者”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急促”的语调。
来了!“摇篮”协议,会被触发吗?
林烬屏住呼吸,感受着脚下传来的、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以及空气中那股仿佛要将他和小瑶彻底分解的能量乱流。
就在他几乎无法承受,以为计算失误,即将被这人为制造的灾难吞噬之时——
一个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而威严的电子音,盖过了所有的警报和“指引者”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整个区域:
【最高优先级触发!检测到“方舟”核心火种及S级适配者面临存续危机!】
【执行“摇篮”协议最终条款!】
【强制转移程序启动!目标:预设安全点!】
【清除转移路径上一切障碍!】
一道前所未有的、耀眼的白色光柱,猛地从他们头顶的穹顶投射而下,瞬间将林烬和小瑶完全笼罩!
强大的牵引力传来,他们的身体变得轻盈,仿佛要脱离地心引力!
在意识被白光彻底吞噬的前一秒,林烬仿佛看到了“指引者”那冰冷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愕然”与“不甘”的数据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