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破庙,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却莫名带来一种脱离污浊的清醒。
三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雪地里。
管事没再多言,只用手势示意他们一人一辆。
朝慈和严彧对视一眼,那眼神短暂交汇,随即,他们各自沉默地爬上了指定的马车。
车厢狭小昏暗,只有一个小窗透进微弱的光。
马车颠簸前行,驶离了那片代表着野蛮、无序和死亡的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帘子被掀开,刺目的光线让朝慈眯了眯眼。
他下车,发现身处一个极其肃静的侧院,高墙灰瓦,不见丝毫奢华,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规矩感。
严彧和另一个幸存的男孩也站在不远处。
几个穿着统一灰色短褂、面无表情的仆妇早已等候在此。
她们手脚麻利,动作却毫无温度,像在处理物品。
“脱。”一个字,冰冷无情。
孩子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褪下那身几乎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破烂布条,露出底下瘦骨嶙峋、布满新旧伤痕的身体。
冷水兜头浇下,粗糙的布巾用力擦拭,仿佛要洗去的不仅是污垢,还有他们作为“人”的过去。
疼痛和寒冷让那个幸存的男孩忍不住抽泣,却被仆妇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噤声。
严彧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他的感受。
朝慈则全程垂着眼,任由摆布,身份卑微的人在这里,尊严是最无用的东西。
洗刷干净,换上统一的、粗糙但干净的灰色布衣,他们被带往下一个地方。
一个留着短须的中年男人等在那里,他腰间佩着未出鞘的短刀,气息沉凝。
管事站在他身侧,态度恭敬。
“赵教习,人带来了,三个。”管事禀报。
赵教习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孩子,在那个抽泣过的男孩身上停留时间最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最后落在严彧和朝慈身上。
“名字。”赵教习开口,声音不高。
“我……我叫狗剩……”那个幸存的男孩怯生生地回答。
赵教习没理他,看向严彧。
严彧抬起头,脏污洗净后,露出那张过于早熟却难掩清俊轮廓的脸,他抿了抿唇,似乎不想开口。
而朝慈就是单纯的不想开口。
“既入此门,前尘皆忘。”赵教习冷冷道,“从今往后,你叫‘影七’。”他指向严彧。
然后又指向朝慈,“你,‘影十一’。”
最后随意地扫了一眼那个男孩,“你,‘影十五’。”
数字,成了他们新的代号。
名字分配完毕,接下来是住处。
他们被带到一个巨大的、类似营房的长通铺房间,里面整齐排列着两排硬板床,大约能住二三十人,此刻空荡荡的,只有最里面两个相邻的铺位放着单薄的被褥。
“影七,影十一,你们住这里。影十五,隔壁房间。”领路的护卫说完,便转身离开。
朝慈和严彧走到指定的铺位前。
两张床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不到一臂的距离。
这显然是刻意安排的,或许是为了方便管理,或许是为了……让他们互相监视,互相制约。
严彧一声不吭,选择了靠墙的那张床,默默坐下,开始整理那床薄得可怜的被子。
朝慈则选了靠过道这张。
他铺好床,坐下,感受着身下硬板的冰冷和硌人。
环境比破庙好了不少,至少遮风挡雨。
房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多久,严彧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尚未变声的童稚:
“在破庙里,你出手,不是因为怕被下一个围攻。”
朝慈整理被角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严彧也正盯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当时剩下的,不止我们几个。你离得远,完全可以等我们两败俱伤。”
他果然不信那个简单的理由。
朝慈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快速权衡。
严彧太敏锐,太过简单的借口无法取信。
“你看出来了。”朝慈语气平淡,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严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沉静,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严彧最终说道,眼神里的戒备更深,“但别指望我会因此觉得欠你什么。在这里,没有‘情分’,只有强弱和利用。”
“我知道。”朝慈收回目光,重新低头整理床铺,“我没指望。”
他确实没指望。
他的任务只是让严彧“幸福”,虽然现在看来这任务离谱得像天方夜谭。
而接近,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之一,虽然这开局就充满了刀光剑影。
短暂的对话后,房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虽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无形的距离。
系统1314:【宿主,目标人物对您的初始信任度为-10(高度警惕)。请宿主再接再厉,用真诚融化坚冰!(??????)??】
朝慈内心:……用真诚?我怕不是先被他用刀“融化”了。还是继续苟着吧。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