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像撒泼的野狗,嚎叫着撕扯枯草,把地上的雪粒子卷起来,砸得人脸颊生疼。
严彧裹紧半旧的军大衣,迈着两条因常年劳作而结实有力的长腿,踩着冻硬的土路往村里走。
刚在公社开完水利会,脑子里正盘算着工分和动员的事儿,就被村口老槐树下那圈人打断了思路。
“严队长!回得正好!”老光棍许老贵眼睛放光,搓着手迎上来,嗓门大得能震跑麻雀,“快瞧瞧!天降的喜事儿!”
严彧眉头习惯性地拧起,他不爱凑热闹,更烦许老贵这咋呼劲儿。
目光不耐地扫过人群缝隙——草垛旁,蜷着一团灰扑扑的影子。
是个逃难的。
那人缩在草垛凹陷处,破棉袄脏得看不出颜色,露着发黑的棉絮。
裤子单薄,赤着脚,脚踝纤细,冻得发紫,沾满泥雪。
头发齐肩,乱糟糟地黏着草屑尘土,脸也糊得一片狼藉,只有低垂着的眼睛,盯着地面,很平静,像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许老贵还在喋喋不休:“……问啥都不吭声,八成是个哑巴!可你瞅这身段儿,洗洗肯定水灵!你娘不是总催吗?这现成的‘媳妇’……”
“胡闹!”严彧沉声打断,声音冷硬,“许老贵,嘴里积点德!这是人!”
他不再理会,目光却钉在那双冻得发紫的赤足上。
烦躁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涌上来。
他做事向来干脆,最看不得这种黏糊糊的惨状。
“啧。”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利落地解开大衣扣子,一把扯下还带着体温的军大衣,兜头盖脸扔了过去。
厚重的大衣像一片乌云,瞬间笼罩了那纤细的身影,隔绝了寒风与目光。
“起来。”他声音硬邦邦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我走。”
说完,转身,迈步,朝着村尾自家那三间土坯房走去,背影挺拔决绝。
朝慈:“十四,这算‘善举’吗?”
系统1314慢吞吞地出现:【检测到关键人物‘严彧’给予宿主御寒衣物……动机分析……嗯,算的吧。能量微弱收集启动……宿主加油哦~’】
大衣很重,充满了强烈的男性气息,汗味、烟草味、风雪味混杂,很温暖。
朝慈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安静地拢紧大衣,把自己裹严实,默默站起身,踩着麻木的脚,跟上了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和私语。
严家,土坯房,篱笆院。
严彧推开门,堂屋里烧火的严母抬起头:“彧子回来……”话卡在喉咙里,她惊愕地看着儿子身后跟进来的、裹着大军衣的“小可怜”。
“娘,烧点热水。”严彧吩咐完,侧头对朝慈扬了扬下巴,“进去,洗干净。”
朝慈依言走进里屋。
严母赶紧端来温水、布巾,又找出一套严彧以前的旧衣服,虽然打满补丁,但干净。
“孩子,先洗洗,暖和暖和。”严母小声念叨,“造孽哦……”
朝慈对她微微点头,依旧沉默。
他走到水盆边,挽起过宽的袖子,用湿布巾慢慢擦拭。
污垢褪去,露出底下近乎透明的白皙皮肤。
当他把湿发向后捋,露出完整脸庞,换上干净旧衣服走出来时——
堂屋里,正弯腰准备拎起柴火的严彧,无意中抬眼。
动作瞬间定格。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钉在了原地,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眼前的人,洗去了污垢,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五官精致得不像话,眉眼清隽,鼻梁挺秀,唇色是淡淡的樱粉。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白皙的颈侧,更显得那截脖子纤细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
他穿着严彧那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空荡荡的,更衬得人身形单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副打扮,竟硬生生穿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不该存在于这糙砺农村的,干净又剔透的味道。
严彧活了二十多年,在这十里八村,从没见过这么……这么漂亮的人。
对,就是漂亮,这个词跳进脑子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男的也能用漂亮形容?可他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更贴切的词。
他不是惊讶于对方的性别——那喉结明晃晃的,他还不至于眼瞎。
他是被这过于冲击的、反差极大的容貌给……晃了一下神。
严母也看呆了,张着嘴,忘了往灶膛里添柴。
朝慈安静地站在那里,接受着两人的目光洗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依旧平淡。
严彧终于直起身,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放下柴火,走到朝慈面前,距离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那张脸确认是不是真的,但手在半空中顿住,转而落在了朝慈的肩膀上,捏了捏那瘦削的肩骨。
“男的?”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哑了些,带着点探究,倒没有多少怒火,更多的是确认。
朝慈抬眼看他,点了点头。
严彧盯着他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心里头一次有点拿不准。
他收回手,揣进裤兜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
“行,”他像是终于理清了思绪,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既然跟我回来了,就老实待着。”
他目光扫过朝慈纤细的身板和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这个捡回来的“麻烦”,看来不光是性别问题,这模样本身,就是个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