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阳光已经有了些许暖意,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是村里消息流通和闲话滋生的最佳场所。
这天下午,朝慈被严母和几个相熟的大婶拉着坐在树下的石墩上唠嗑。
“朝慈啊,你看你这来了也有些时日了,人也踏实,模样又周正,就没想想往后的事儿?”快言快语的张大娘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笑眯眯地开口。
王婶立刻接上:“可不是嘛!俺看东头老赵家那个桂花,就总爱跟你说话,那姑娘手脚麻利,性子也好……”
李奶奶也凑热闹:“俺觉得西边孙家那二丫头也不错,念过几年书,识文断字的,跟朝慈娃儿你肯定有话说!”
严母听着,脸上也带着笑,她心里是真喜欢朝慈,也琢磨过这事,便顺着话头说:“是啊朝慈,你要是看得上咱村里的姑娘,跟大娘说,大娘帮你留心!”
朝慈被几位热心的大婶围在中间,听着她们如数家珍般地介绍村里适龄的姑娘,有些哭笑不得。
他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心里却在默默吐槽这突如其来的“说亲大会”。
他正斟酌着该怎么委婉又不失礼貌地回应这份过于热情的关注,一个低沉压抑、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像块冷硬的石头,猛地砸了过来:
“不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严彧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开外。
他像是刚从地里回来,裤腿卷到膝盖,沾着泥点,额头上还有未干的汗珠,脸色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被围在中间的朝慈。
树下的热闹气氛瞬间凝滞。
严母愣了一下:“彧子?啥不行?”
严彧大步走过来,身形挺拔高大,带着一股田埂里摸爬滚打的悍气,目光扫过几位大婶,最后落在朝慈有些茫然的脸上,语气硬邦邦地重复:“他现在不能找对象。”
“啊?”张大娘先反应过来,嗓门亮堂起来,“为啥不能?朝慈这年纪,放咱村里娃都会跑了!咋就不能找对象了?”
“就是!”王婶也帮腔,“严彧你小子管得也忒宽了!朝慈又不是你家的……”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严彧被问得一噎,胸脯起伏了一下,他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更不擅长剖析自己那复杂难言的心思,情急之下,只能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声音愈发僵硬:“他……他还小!身子骨也没养好,现在说这个太早!”
“还小?”李奶奶噗嗤一声笑了,上下打量着清俊挺拔的朝慈,“俺看朝慈娃儿这身量可不小了!比你都矮不了多少!身子骨慢慢养呗,成了家有人照顾,养得更快!”
严彧被堵得说不出话,脸颊的线条绷得死紧,拳头在身侧无意识地握了握。
张大娘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促狭和了然的笑,她故意拉长了声音,调侃道:“哎呦喂——严彧啊,俺说你这左拦右挡的,这么护着朝慈……该不会是……把你自个儿捡回来的人,当成小媳妇儿看了吧?舍不得给出去咧?”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纳鞋底的张大娘都停下了动作。
朝慈看向严彧。
严彧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老虎,整个人都僵住了,古铜色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路蔓延到脖颈耳根。
他像是被这句话狠狠烫到,眼神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我不是……你……”他语无伦次,最后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瞪了张大娘一眼,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同样愣住的朝慈,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狼狈不堪地大步流星走了,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仓皇逃窜的意味。
“哈哈哈——”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树下的大婶们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爽朗又带着点揶揄的大笑。
“瞧他那样子!被俺说中了吧!”
“啧啧,没想到严彧这小子还有这心思……”
“朝慈娃儿,你看咋样?”张大娘笑呵呵地转向朝慈。
朝慈收回目光,对着几位还在笑的大婶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而另一边,仓促逃离现场的严彧,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心跳如擂鼓。
张大娘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当成小媳妇儿看了……”
“舍不得给出去……”
不!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吗?
他靠在一处僻静的土墙后,大口喘着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被迫地去正视自己内心深处那被他刻意忽略和压抑的、疯狂滋长的藤蔓。
原来……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