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彻底熟透了,漫山遍野的绿意浓得化不开,空气里都浮动着植物蓬勃生长的气息。
就在这片生机盎然里,村里迎来了一桩喜事——性格爽朗、像太阳花一样的赵红英要出嫁了。
嫁的是同村的青梅竹马,一个同样踏实肯干的后生。
婚礼办得热闹又朴实,按照村里的老规矩,吹吹打打,新娘子穿着红袄子,被新郎用自行车载着在村里绕了一圈,接受乡亲们的祝福。
严彧家自然也收到了红彤彤的喜糖。
严母乐呵呵地去吃了喜酒,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喜气,不住地夸新娘子俊,新郎官精神。
朝慈没有去凑热闹,他在红英出嫁的前一天,特意去了一趟她家。
红英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见到朝慈,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一把将他拉进屋:“朝慈!你咋来啦?快进来!”
朝慈看着她屋里贴着的崭新红喜字,和打包好的包袱,心里也为这个曾给予他善意的姑娘感到高兴。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红英姐,恭喜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红英好奇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用木头精心雕刻的小像。
木头是普通的柴木,但雕工却很细致,刻的是两个小人儿并肩靠在一起,眉眼模糊,却透着股亲昵和温暖的意味。
小像打磨得光滑温润,可见花了心思。
“哎呀!这……这太好看了!”红英惊喜地叫出声,拿着那小像爱不释手,“朝慈,这是你刻的?你手也太巧了吧!俺太喜欢了!这比啥聘礼都称心!”
朝慈微微笑了笑:“你喜欢就好。祝你和……姐夫,往后日子和和美美,就像这小像一样。”
红英小心翼翼地将小像收好,再抬头看朝慈时,眼神里多了些别样的情绪。
她拉着朝慈的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姑娘家特有的细心和敏锐:“朝慈,俺明天就出门子了。有些话,俺得跟你说说。”
她顿了顿,看着朝慈清澈的眼睛,真诚地说:“你是个好娃儿,跟咱村里人都不一样。俺知道你心里有主意,也有大见识。往后……不管你在哪儿,跟谁在一块儿,都得找个真心对你好、知冷知热的人,得像严彧哥护着你那样……”
她话没说得太透,但意思已经到了。
村里关于严彧和朝慈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过,加上严彧那些反常的举动,她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
“……总之,你得幸福,知道不?”红英用力握了握朝慈的手,眼神明亮而温暖,“像俺现在一样,心里头满满当当的,亮堂堂的!”
朝慈看着她眼中毫无杂质的祝福,心里蓦地一软。
他回握住红英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谢谢红英姐,你也要幸福。”
从红英家出来,夕阳正好,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手里还攥着红英硬塞给他的一把喜糖,糖纸在夕阳下闪着红红绿绿的光。
晚上,严彧下工回来,脸色比平时更沉静些,不知道是不是也去喝了喜酒的缘故。
他看到朝慈放在桌上那几颗醒目的喜糖,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好几秒。
吃饭的时候,严母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婚礼的热闹,夸新娘子如何如何大方,新郎官如何如何实在。
严彧默默听着,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忽然对朝慈说:“后山那片林子,明天我去砍点椽子,你要不要一起去?那边……景致还行。”
这几乎是严彧第一次主动提出带朝慈去做什么,而且是与农活无关的、带着点……约会儿性质的活动。
朝慈抬起眼,对上严彧的目光。
那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躲闪和慌乱,而是沉淀下了一种更深沉、更确定的东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还有一丝因为红英出嫁而被触动、进而生出的勇气。
朝慈看着他,仿佛能看到他心底那番激烈的自我斗争与最终做出的决定。
他看到了那份笨拙的试探,也看到了那份破土而出的决心。
他微微一笑,清浅的笑容在灯下格外好看,点了点头:
“好。”
就一个字,却让严彧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眼底像是骤然落入了星光,亮得惊人。
严母看着两人之间这无声的交流,低头喝了一口糊糊,掩去了嘴角欣慰的笑意。
红英丫头出嫁了,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而她家这个榆木疙瘩儿子,和他捡回来的那个“天仙儿”,似乎也快要走进属于他们的春天里了。
朝慈剥开一颗红英给的喜糖,放进嘴里,很甜。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你看,幸福的样子,有很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