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楚玉蘅便已起身。
青禾为她梳着发,镜中女子眉目如画,神色沉静。
“小姐,真要与他们一起走?”青禾一边将一支素雅的玉簪插入发髻,一边低声问道,“那江姑娘只怕又要一整日巴着李公子。”
虽知李公子与自家姑娘只是假成亲,青禾还是看不惯那个江姑娘,妖妖娆娆的,只知道勾搭李公子,一点都没有真心为楚家解决麻烦的样子。
楚玉蘅望着镜中自己,淡淡道:“随他们去就好,我们此来是为避祸查事,不是来较那后宅高低的。”
梳洗完毕,楚玉蘅换了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将长发松松挽成一个发髻,刚步出后院,就见大堂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人。
李砚辞一身青衫,正低头翻看手中的纸笺,身旁的江婉柔则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
桌上已摆好了四样小菜、两碟点心,还有一壶温热的茶水,碗筷整齐地分放着,显然是特意等她。
“玉蘅,这边坐。”江婉柔率先瞧见她,笑着挥了挥手。李砚辞也抬眸看来,目光温和,“刚温好的茶,先暖暖身子。”
楚玉蘅快步走上前,从善如流地在空椅上落座。
三人没多寒暄,伴着窗外零星的人声,很快便吃完了饭。
待店小二收走碗筷,李砚辞将手中的纸笺推到桌中央,上面用墨笔标注着江城几处可疑的地点。
“今日我们重点去这几处茶楼。”
楚玉蘅指尖轻点着桌案上的纸笺,眼中满是疑惑,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查到这么多?”
李砚辞执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唇边勾起一抹淡笑,缓缓开口:“在咱们出发江城之前,我已悄悄派了些人手在江城四下查访。这纸上的去处,便是他们连日打探来的结果。”
他话音稍顿,目光掠过纸笺上的字迹,语气添了几分凝重:“不过据回报,这几家的掌柜见到那些人的画像时,都是闪烁其词,要么干脆就闭门不见。看来他们多半是有所顾忌,想让他们说实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楚玉蘅应道:“那我们今日就从这几家入手,绝不放过任何细节。”
商议妥当,四人起身一同出了客栈。
或许是楚玉蘅在场,江婉柔这一日竟意外的乖顺。
马车里,她多半时候闭目养神,偶尔开口,也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李砚辞本就话少,楚玉蘅一心想着查案,三人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率先抵达的是“聚茗轩”,铺子不算大,门楣上的木匾漆皮有些斑驳,推门而入时,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
柜台后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须发半白,正低头拨弄着算盘,正是这家店的掌柜。
楚玉蘅上前一步,将那几人的画像递过去:“掌柜的,劳烦瞧瞧,近日可见过这几人?”
老掌柜抬眼瞥了画像一眼,脸色骤变,猛地推回画像,拿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就要赶人:“去去去!别在我这铺子里闹事!”
李砚辞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语气沉了几分:“掌柜的见过他们?”
“没见过,没见过!”老掌柜头摇得像拨浪鼓,根本不看他们,只顾着挥手驱赶,“我这是正经茶铺,你们要不是来买茶叶的就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楚玉蘅见状,连忙上前半步,声音柔缓却坚定:“掌柜的,我们来买茶叶,听闻您这儿的茶叶最为地道,想挑些回去。”
老掌柜却半点不松口,连眼皮都没抬:“我这里不卖给你们。”他又用力摆了摆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你们赶紧走吧,可别给我们招祸。”
“招祸?”李砚辞敏锐地抓住他的话音,追问下去,“莫非有人威胁你们?”
老掌柜身子一僵,随即梗着脖子别过脸:“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再不走我可要喊巡捕了!”
见他铁了心要赶人,眼神里满是惊惧与抗拒,显然是打定主意不肯吐露半分。三人对视一眼,知道再问下去也无用,只能暂且作罢。
出了聚茗轩的门,楚玉蘅忍不住沉声道:“这掌柜的反应也太反常了,画像都没仔细看就赶人,还说怕招祸。看来那伙人确实来过这家店,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吓成这样。”
李砚辞摇摇头,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玉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此地问不出东西,再去别家看看吧。”
三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标记上的另一家——“润茶楼”。这家茶楼比聚茗轩气派些,门口挂着鎏金灯笼,往来客人也多了几分体面。
吸取了方才的教训,李砚辞并未直接亮明来意,而是先让店小二引着去了二楼的包房。待落座坐稳,楚玉蘅便扬声唤掌柜进来。
片刻后,一个四十多岁、身着绸缎长衫的掌柜推门而入,脸上对着笑容:“客官有何吩咐?”
他话音刚落,一直候在一旁的青禾当即上前,“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目光警惕地盯着掌柜。
掌柜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神里闪过几分慌乱。
楚玉蘅见状,适时从袖中取出画像,递过去的同时,另一只手将一个绣着缠枝莲纹样的荷包一并奉上——那荷包鼓鼓囊囊的,沉甸甸坠在指尖,一看便知里面装了不少银子。“掌柜的,劳烦瞧瞧,近日可有见过画上这些人?”
掌柜的视线在画像与荷包上扫过,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非但没接,反而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姑娘莫要为难小人,这银子……小人不敢收,人……也实在没见过。”
他这副欲言又止、满眼忌惮的模样,李砚辞几人哪会相信。
李砚辞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平和却带着穿透力:“掌柜可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我们并非恶意,只是想寻些线索。”
这掌柜先是警惕地瞥了眼抵门的青禾,又对着几人扫了一圈,终究是重重叹口气,无奈开口:“不瞒几位,新月茶楼的刘掌柜,就是跟他们做了生意,如今一去临县就是一个月没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咱们这行的人心里都发虚。”
“刘掌柜?”李砚辞和楚玉蘅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了然——看来新月茶楼掌柜失踪这么久,江城茶行圈子里的人并非毫无察觉,只是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楚玉蘅忍不住追问:“那为何没人报官府?任由他就这么失踪了?”
“报了!怎么没报!”掌柜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带着几分愤懑与无奈,“官府来了一趟,只丢下一句‘不见尸首就说明人还活着’,再说刘掌柜是在临县丢的,江城官府说管不了,就这么打发了我们。”
几人闻言皆是沉默——官府这般推卸责任、不肯出力,在眼下本就是常事,多说无益。
楚玉蘅很快回过神,目光锐利地看向掌柜:“掌柜的也与这些人做过生意吗?”
掌柜的连忙摇摇头,摆着手解释:“没有没有!他们来是想买陈茶,您也知道,陈茶本就不好卖,还容易发霉,我们铺子里哪会存这东西,当时就把他们打发出去了。后来是刘掌柜带着他们去乡下茶农家里挨家挨户收购,收的量太大,临时租了我家后院的柴房存放那些茶叶。”
“那柴房?”李砚辞眼神一紧,急忙追问,显然抓住了关键信息。
掌柜的叹了口气,顺着话头往下说:“他们离城去临县前,就把柴房腾出来了。那会儿我店里正忙,也没顾上进去细看。谁知后来闲下来一打开门,里头飘出一大股霉味,呛得人直皱眉。”
“霉味?”楚玉蘅心头一跳,激动地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难掩急切,“掌柜的,能不能现在带我们去柴房看看?”
掌柜的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可以是可以,只是……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而且我见里头脏得厉害,早就找人打扫干净了,连墙角的蛛网都清了,只怕你们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无妨,”楚玉蘅立刻应道,眼神坚定,“哪怕只有一点痕迹,对我们也是要紧的。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见她态度坚决,掌柜的终究是拗不过,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跟我来吧。”说罢,便领着几人穿过前堂,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