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匆匆来到后院。
只见赵奎和几个伙计气喘吁吁,满脸是汗,指着地上两个黑乎乎的铁桶:“老爷,守卫太严了,那‘铁牛’放在亮处,还有会发白光的妖镜照着,实在靠不近。
弟兄们不能白跑一趟,看见这俩铁桶放在僻静处,看着奇特,估摸着也是要紧物事,就……就抬回来了。”
赵有财等人围着铁桶转了两圈。桶身密封极好,没有盖子,只有一个小小的注油口也是拧死的,微微晃动,能听到里面液体晃荡的声音。
“这是什么?”王大户用脚踢了踢,桶发出沉闷的响声。
“莫非是海外来的美酒?”孙掌柜猜测。
赵有财皱着眉:“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赵奎,找家伙,把它弄开!”
赵奎找来凿子和锤子。一个伙计扶着铁桶,赵奎将凿子对准桶壁较薄的地方,用力敲击。
“铛!铛!” 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凿了十几下,桶壁被凿开一个小孔。
瞬间,一股极其刺鼻、从未闻过的气味弥漫开来!有点像油,但又更“冲”,更“烈”,熏得人头晕。
“咳咳……这啥味儿?”王大户捂住鼻子后退。
“不是酒,也不像寻常灯油……”孙掌柜也掩住口鼻,皱眉。
赵有财凑近那小孔,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那气味让他眼睛都有些发酸。后院光线昏暗,只有屋檐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光芒微弱。
“拿火折子来!照亮点看看!”
赵有财不耐烦地命令,他急于知道这费劲偷来的到底是什么宝贝,或者……是不是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
一个伙计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火星变成明火。他举着火折子,凑近那个被凿开的小孔,想借火光看看里面……
“别……”孙掌柜隐约觉得不妥,那气味让他心生警兆,但出口已晚。
火苗,碰到了从小孔中挥发、已经与空气充分混合的汽油蒸汽。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瞬间撕裂了赵家庄寂静的夜空!
第一个被凿开的汽油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橘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碎裂的铁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向四周疯狂迸射!
距离最近的赵有财、王大户、那个举火折子的伙计,还有站得稍近的孙掌柜、李守业,瞬间被爆炸的冲击波和火焰吞噬!
爆炸引爆了旁边那个尚未打开的、装满汽油的第二个铁桶。
更猛烈的一次殉爆接踵而至!
“轰隆——!!!”
更大的火球升腾,将赵家后院厢房的屋顶直接掀飞!炽热的火焰和燃烧的汽油液滴如雨点般溅落在木质结构的房屋、庭院里的杂物、以及那些被炸伤倒地、身上沾满汽油的人身上!
赵有财家这座三进的大宅院,后院部分几乎瞬间被爆炸和随之燃起的熊熊大火吞没!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打雷啦!!!”
“走水啦!!!”
“救命啊!!”
“天杀的!怎么回事?!”
“老爷!老爷还在里面!”
凄厉的哭喊声、惊呼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丧葬乐。
赵家的婢女、仆人、妾室、子女,衣衫不整地从各个房间狼狈的连滚爬出,脸上满是烟灰、血渍和惊恐,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有人身上还带着火苗,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越滚越旺。整个赵家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和冲天火光惊醒了!
基地,高地临时指挥棚。
卢象群和衣而卧,并未深睡。爆炸声传来的瞬间,他如同猎豹般弹身而起,一把抓起了枕边的腰刀和强光手电。
“什么声音?!”值夜的卢象文冲了进来,脸色惊疑不定。
“爆炸!方向……赵家庄!”
卢象群侧耳倾听,那巨响的方向和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让他瞬间判断出大概。
他心中一凛,“集合护卫队!紧急警戒!象文,带一队人守好物资和机器,特别是油料区!我去看看!”
卢象群迅速下令,同时心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他带上一队护卫,打着手电,快速向基地边缘、靠近赵家庄方向的高处跑去。远远望去,赵家庄方向火光熊熊,浓烟滚滚,哭喊声随风隐隐传来。
村民赵老栓被爆炸声从炕上震了下来,脑袋磕在炕沿上,眼冒金星。
他连滚爬跑到院子里,只见村中赵财主家方向一片通红,火光冲天,爆炸的余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老天爷!赵老爷家遭天谴了?”
他吓得腿肚子转筋,但乡里乡亲,还是抓起水桶,一边敲着脸盆一边大喊:“赵老爷家走水啦!快救火啊!”
越来越多的村民被惊醒,男人们提着水桶、脸盆,女人们抱着孩子惊慌张望,孩子被吓哭。
众人乱哄哄地往赵家方向跑,路上议论纷纷,充满了恐惧和猜测。
“刚才那两声大响,地都动了!”
“是不是官府炮击赵老爷家了?”
“胡扯!没听见有官兵进村,倒像是……像是炸雷了!”
“快看!火太大了!”
基地,何老六一家挤在刚刚搭好、还不甚牢固的工棚里,被爆炸声吓得挤作一团。钱老根惊得从地铺上坐起,心跳如鼓。
赵得名则瞬间握住了藏在铺盖下的半截铁钎,眼神锐利地看向爆炸方向,那声音……他太熟悉了,虽然响声更大,但有点像火药爆炸。
杨尚德和陈满仓等本地农户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是……是赵老爷家?”
杨尚德声音发颤,他本能地觉得这事可能和基地、和卢东家有关,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一丝莫名的复杂情绪。
很快,卢象群派人传令:基地所有人员待在原地,不得随意走动,加强自身区域巡查。这更增添了紧张气氛。
赵家庄,火灾现场。
当卢象群带着护卫队员赶到赵家庄村口时,眼前已是一片混乱的救火场面和凄惨景象。
赵有财家的后院连同相邻的几间厢房已经彻底烧塌,余火未熄,烈焰炙人。前院和侧院也有多处火头。
村民们自发组织起来,从水井、池塘打水,一桶桶传递着泼向大火,但杯水车薪,火势依然凶猛。更多的是哭喊、奔跑、抢救财物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的焦糊味、还有一种奇怪的、刺鼻的油味混合着……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现场的情况:爆炸中心附近,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铁桶碎片,有些还粘着燃烧的残留物,几具焦黑难辨、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几个浑身焦黑、衣衫褴褛、在地上痛苦呻吟打滚的人——
其中就有被爆炸气浪掀飞、烧成重伤但还未死的孙掌柜和李守业,以及两三个距离稍远、被铁片击中或烧伤的赵家伙计,赵财主和王大户当场被炸身亡。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天杀的贼人!”一个赵家的老仆,指着地上呻吟的赵家伙计(其中就有赵勇),嘶声哭骂,“老爷就是让你们去偷东西!你们偷回来什么妖物!害死了老爷,烧了宅子啊!”
混乱中,有村民认出了地上呻吟的人是赵有德和赵家伙计,又听到老仆的哭喊,以及这从未见过的爆炸和大火……一个“合理”的推断迅速在惊恐的村民脑中形成:
赵老爷指使伙计去“基地”那里偷东西,结果偷回来了会爆炸的“火药”,操作不当,把自己家炸了,人也死了!
“抓住他们!这些纵火的贼子!”不知谁喊了一声。
顿时,群情激愤又充满恐惧的村民,将怒火和寻找宣泄口的冲动,对准了地上那些重伤的“罪魁祸首”。
几个青壮村民上前,不由分说,用绳索将奄奄一息的孙掌柜、李守业以及还能动弹的赵勇等人捆了起来,尽管他们惨叫着申辩。
“送官!送官法办!”
“对!交给官府!一定是他们想害人,遭了报应!”
“老天有眼啊!”
卢象群目光扫过爆炸中心那些铁桶碎片,心中已然明了——汽油!他们竟然把汽油桶偷回来了,还试图自行打开?!无知带来的疯狂,最终反噬自身。
他示意护卫队员保持戒备,不要介入村民的捆绑。然后,他分开人群,走到被炸得一片狼藉、余烬未熄的赵家后院附近,仔细查看。
强光手电照射下,汽油桶的残骸、爆炸冲击的痕迹、燃烧的特殊现象……一切都指向了那两桶失踪的汽油。
他回过身,对周围的村民和匆匆赶来的村里保甲长说:“此事关系重大,现场保护好,这些人好好看管,等天亮立刻报官。火先尽力扑救,但注意安全,有些地方可能还有危险。”
他看着冲天火光下,赵家崩塌的宅院、哭嚎的妇孺、以及被捆成一串、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纵火犯”,心中并无多少怜悯。
贪婪、愚昧、阴谋,最终酿成了这出惨烈而荒诞的悲剧。但这把火,恐怕不会就此熄灭,反而可能将基地推向更复杂的漩涡中心。
远处,天色微明,而赵家庄的大火,还在燃烧。新的一天,在爆炸的余烬和未散的硝烟中,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