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奥数竞赛的紧张氛围如同厚重的乌云,笼罩在每一个参赛者和带队老师的心头。那是顶尖与顶尖的角力,是全省学术层面的盛宴。而几百公里之外的明德高中,却有一人,正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试图撕开这片压抑的空气,拼命寻找属于自己的存在感。
江心柔。
自从市赛落败、科技馆风波曝光以来,她就像被推入泥沼,越挣扎越下沉。那张“记大过处分”的通报,像一道血淋淋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不再是昔日那个众星捧月的“江家千金”,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假千金”。
林晚照的名字,此刻在省城的舞台上如日中天,被无数人敬仰、赞叹。而她,却只能缩在校园的角落,甚至连走廊上同学的目光,都变得冷淡而疏远。每一次听见“林晚照”、“省队”、“奥数”的字眼,她都觉得像是有人用利刃狠狠剜着她的心。
她不甘。她恨。
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那个贱人独占所有风光,而自己却被彻底遗忘!
数学?竞赛?那是她根本触碰不到的高度。林晚照天生冷静、智力超群,连她的父母都不得不承认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在数理上的无可匹敌。可江心柔心里死死攥着一个念头:她不能在这条赛道上硬碰硬,但她也有自己的舞台!
她从小被培养的,是“名媛才艺”。钢琴、舞蹈、声乐、书法……一切“高雅”的课程,她从不缺席。那是沈清漪和江瀚远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资本”,是她们在社交场合炫耀的谈资。她要利用这个,找回属于她的光环!
于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并迅速长成遮天蔽日的执念。
——省青少年才艺大赛。
这个由省文化厅与教育厅联合主办的赛事,规格极高,含金量十足。参赛者大多是艺术特长生,或者从小拜师名家的天才少年,比赛项目涵盖钢琴、舞蹈、声乐、国画、书法……它的舞台足够华丽,观众足够广泛,媒体也会大规模报道。
更重要的是,它和枯燥乏味的数学题毫无关系。
“对,就是它!”
江心柔几乎是咬着牙,暗暗发誓。她要在这个舞台上重生,要用艺术的光环,将林晚照所谓的“理科天才”彻底掩盖!到时候,她会穿着最华丽的礼服,指尖在黑白琴键上飞舞,赢得全场掌声如潮。所有人都会再次仰望她,承认她才是江家真正的骄傲!
这个念头让她如痴如醉,彻夜难眠。
第二天,她就翻出了琴谱,联系了许久未见的钢琴老师,开始以近乎疯狂的姿态,准备参赛曲目——肖邦练习曲《革命》。
这首曲子节奏急促,技巧极难,足以彰显演奏者的功底和气势。她要用最华丽、最炫技的方式,征服舞台!
练琴的第一天,她就将自己关进琴房,一坐就是五个小时。十指如飞,却因为长期荒废练习而生疏僵硬,很快红肿起泡。可是她没有停,反而越弹越狠。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她在呐喊,在咆哮,把不甘与恨意倾注进去。琴声不再是优美的旋律,而是带着偏执和戾气的、刺耳的嘶吼。
沈清漪被琴声惊动,来到琴房门口。她透过门缝,看见女儿额头渗出汗水,脸色苍白,手指却死死按在琴键上,指节发抖却不肯停下。那一刻,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心柔……”她轻声呼唤,却终究没有推门进去。
她知道女儿在赌,赌一个机会。虽然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条路未必能带来真正的救赎,但看着女儿眼神里重新燃起的火光,她又不忍心浇灭。于是,她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佣人为女儿准备润喉汤水,又亲自联系造型师和礼服店,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曾经给予林晚照的愧疚,转嫁补偿到江心柔身上。
江瀚远得知后,只是皱了皱眉:“随她吧。只要不再惹出麻烦,总比成天闷在家里好。”
父母的默许,甚至某种程度上的支持,让江心柔更是笃定。她日复一日地练习,手指起茧又磨破,鲜血渗在琴键上,她只是冷冷一笑,包扎后继续。
可惜,她练的不是音乐,而是怨气。
她渴求的不是艺术之美,而是虚荣的掌声。
与此同时,她开始在学校里放出风声。
“江心柔要参加省才艺大赛了,听说曲子特别难!”
“她最近每天都在练琴,好像很拼。”
“这才是真名媛啊,比那些只会解题的理科生更有气质吧?”
李莉和孙薇虽然心里发虚,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近身,但在她的暗示下,还是帮她在小圈子里造势。
然而,学生们的反应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热烈。
“才艺大赛?好像不关我们什么事吧?”
“她以前不是风头挺劲吗?现在……呵。”
“我承认她钢琴不错,可是……跟奥数省赛比,能一样吗?”
“唉,说到底,她还是想找存在感吧。”
表面附和,背后冷淡,甚至夹杂着嘲讽。
江心柔却毫不在意,她需要的只是声音,哪怕是小道消息,也能让她幻想自己重新成为关注的焦点。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坐在琴房,闭上眼,幻想自己站在灯火璀璨的舞台上,身穿华美礼服,十指飞舞,赢得雷鸣般掌声。她甚至幻想着,电视机前的林晚照会看到这一幕——看到她江心柔,同样能得到世人的仰望,甚至比她更耀眼!
“晚照,你等着。”她在心底发誓,眼神里闪烁着病态的光,“当我在舞台上夺冠的那一刻,爸妈就会明白,真正配得上江家千金之名的人,是我,不是你!”
可她全然不知,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注定是歧途。
她的练习,只停留在技巧层面。她的努力,不过是虚荣心驱使下的偏执挣扎。与那些真正热爱音乐、从心底与琴声共鸣的选手相比,她不过是浮华的影子。
而这条影子,终将被真正的光,碾碎。
琴声叮咚,急促而生硬,在偌大的别墅里来回碰撞,仿佛弹奏的不是乐曲,而是一段假千金徒劳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