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省城笼罩在连绵阴雨里,钟长河站在省政府办公大楼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被雨水冲刷得油亮的梧桐叶,眉头紧锁。办公桌上摊开的华光重工改革方案已经被他批注得密密麻麻,红色笔迹在泛黄的纸页上划出触目惊心的折线,宛如这家老牌国企此刻的命运轨迹。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省国资委发来的最新数据:华光重工三季度亏损扩大至三千七百万,主要生产线开工率不足百分之四十,退休职工的联名信已经第三次送到了信访局。钟长河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位“龟系”老厂长张启明昨天又在会议上以“稳定压倒一切”为由,拒绝签署设备更新协议,理由是“老伙计们用不惯新机器”。
“笃笃笃”,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秘书小陈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神色带着几分犹豫:“钟省长,有位林薇博士坚持要见您,说是有华光重工的解决方案。”
“让她先联系经信委。”钟长河揉着太阳穴,这种打着“高科技”旗号来碰运气的人,他这个月已经接待了不下五个。
“可她带来了麻省理工学院的技术认证报告,还有……”小陈压低声音,“说是您大学导师周院士推荐来的。”
这个名字让钟长河动作一顿。周院士是国内材料学界泰斗,从不轻易为他人背书。他抬眼看向小陈递来的名片,素白卡面上只有一行烫金小字:林薇,量子复合材料实验室主任。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实验服,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噙着自信的弧度。
下午三点,林薇准时出现在会客室。不同于钟长河想象中的学术派模样,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炭灰色西装套裙,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精确的节拍上。当她将一叠厚厚的技术资料推到茶几中央时,钟长河注意到她右手虎口处有淡淡的灼伤疤痕——那是长期在实验室操作高温设备留下的印记。
“钟省长,传统的设备更新是杯水车薪。”林薇没有丝毫寒暄,径直点开平板电脑上的三维模型,“华光的症结在于材料强度跟不上精密加工需求,我的‘玄武岩纤维增强复合材料’能将耐磨性能提升300%,生产成本降低40%。”
屏幕上跳动的分子结构模型泛着幽蓝色光芒,钟长河的呼吸微微一滞。这种材料他在去年的国际工业博览会上见过雏形,当时国外厂商的报价高得令人咋舌。
“技术转让费用多少?”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女人。林薇正用激光笔指点着数据图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某种火焰。
“我不要转让费。”林薇突然抬头,目光与他相撞,“我要技术入股,占股25%,并且由我的团队主导生产线改造。”
钟长河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这条件比他预想的更激进。他想起张启明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仿佛已经看见这位老厂长拍着桌子喊“祖宗基业不能给外人”的模样。
“林博士,华光重工有三千多名员工,任何改革都需要循序渐进。”他刻意放缓语速,试图让气氛冷静下来。
“钟省长当年在清华读博时,可是带着团队用三个月就攻克了碳纤维预浸料难题。”林薇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点挑衅,“您在《材料科学学报》上写的‘不破不立’,我可是背得滚瓜烂熟。”
这句话精准击中了钟长河的软肋。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对高官的敬畏,只有棋逢对手的兴奋。就像草原上对峙的雄狮,彼此都嗅到了对方身上同类的气息——那种敢于撕开旧世界的勇气。
“明天上午九点,华光重工会议室。”钟长河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我给你二十分钟,说服那些老工程师。”
林薇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而干燥,力道出乎意料地强劲。“钟省长,”她凑近半步,声音压得很低,“您知道为什么国外同行不敢把这项技术卖给中国吗?因为他们怕的不是华光重工,是觉醒的东方雄狮。”
次日清晨,华光重工的老旧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张启明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搪瓷缸子泡着浓茶,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走进来的林薇。当林薇将复合材料样品放在桌面上时,几位老工程师立刻围了上来,像打量怪物似的戳戳点点。
“小丫头,这玩意儿能比得过高锰钢?”总工程师老王头推了推老花镜,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
林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助手打开液氮罐。当-196c的液氮倾注在复合材料板上时,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她拿起铁锤,在所有人惊呼声中狠狠砸下——板材应声断裂,断面却呈现出均匀的纤维分布,没有出现传统材料的碎裂现象。
“在零下五十度的工况下,这种材料的机械性能仍能保持85%以上。”林薇的声音清亮有力,“华光重工的风电轴承如果改用这种材料,寿命能从现在的三年延长到十年。”
张启明的脸色变了变,端起搪瓷缸猛灌一口茶。钟长河坐在角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场交锋。林薇此刻像极了草原上巡视领地的狮群首领,每个数据都像精准的爪牙,撕开对手的防线。她没有回避技术细节,甚至主动指出了现有工艺的七个致命缺陷,那些尖锐的批评从她口中说出,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导力。
“可是……”老王头还想说什么,却被林薇递来的另一份文件打断——那是与德国西门子的合作意向书,对方承诺采购采用新型材料的齿轮箱。
会议结束时,雨停了。林薇站在厂区宣传栏前,看着褪色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工人们。照片里的标语“工业学大庆”已经斑驳,却依然能感受到那个年代的火热激情。
“这些设备是苏联专家五十年代帮忙建的。”钟长河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张厂长年轻时是八级焊工,闭着眼睛都能摸出焊条型号。”
“我父亲也曾是华光的工人。”林薇轻声说,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笑容灿烂,“他在车间爆炸中为了抢救图纸牺牲的那天,我正在美国参加博士答辩。”
钟长河愣住了。他想起资料里写着林薇是孤儿,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夕阳穿过厂房的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光晕,那些“狮系”的锋芒似乎柔和了许多,显露出隐藏在坚硬铠甲下的伤痕。
“钟省长,”林薇转身面对他,眼神坚定如钢,“给我六个月,我不仅要救活华光,还要让它成为真正的行业雄狮。”
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声,一列货运列车正缓缓驶出工厂专用线。钟长河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觉得笼罩在心头多日的阴霾正在散去。他知道,华光重工的命运齿轮,从这一刻起,将随着这位“天才”博士的到来,开始朝着未知而充满希望的方向转动。而他自己,也即将踏上一场更为艰险的改革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