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依山而建,城墙高三丈,由青黑色条石垒成,斑驳的表面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城门口有两队守卫,穿着破烂皮甲,手持长矛,懒洋洋地检查着进出的行人。
林衍排在入城的队伍里,低头垂目,收敛着周身气息。
他换上了一件从黑风寨找来的粗布麻衣,脸上抹了炭灰,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山野少年。腰间别着一把柴刀,背上背着个竹篓,里面装了些山货——都是路上随手摘的,用来伪装身份。
“入城费,两个铜板。”守卫打了个哈欠,伸手。
林衍从怀里摸出两枚磨得发亮的铜钱,递了过去。这是他从黑风寨库房里拿的,不多,就几十枚,但够用了。
守卫掂了掂铜钱,随意挥手:“进去吧。”
林衍低头走进城门。
城里比想象中热闹。
街道两旁挤满了摊位,卖菜的、卖肉的、卖布匹的、卖铁器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大部分是凡俗百姓,但也有少数穿着修士长袍、腰间佩剑的身影,走在街上,行人纷纷避让。
修士在凡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林衍沿着主街往里走,目光扫过两旁的店铺。
“百草堂”——卖药材的,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收购各类灵草”。
“万宝阁”——三层小楼,气派非凡,门口站着两个炼气三层的护卫,显然是修士的店铺。
“聚仙楼”——酒楼,二楼临街的窗户边,能看到几个修士在喝酒谈笑。
林衍没有贸然进这些地方。他现在身家太薄,只有十几块下品灵石、三株血精草、几瓶丹药,这些东西在修士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需要先了解情况。
街角有个茶摊,几张破桌子,几条长凳。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坐在那儿喝茶,大声议论着什么。
林衍走过去,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静静听着。
“……听说了吗?黑风寨前天晚上被血洗了!”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压低声音。
“真的假的?赵虎那厮不是投靠血影堂了吗?谁敢动他?”
“千真万确!我二舅家就在黑风岭下,昨天早上看到好多难民从山上跑下来,说寨子被一个邪修屠了,赵虎和十几个头目全死了!”
“邪修?”旁边一个瘦子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血影堂内讧?”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黑风寨那块儿成了无主之地,听说好几个小帮派都盯上了,准备去抢地盘呢!”
林衍低头喝茶,面无表情。
消息传得比他预想的快。不过也好,这样更能坐实“邪修”的身份,让那些觊觎血幡谷的人有所顾忌。
“要我说,最该担心的是咱们青阳城!”麻子脸汉子神色凝重,“黑风寨离城才三十里,邪修能一夜屠寨,万一哪天摸进城来……”
“怕什么!”瘦子嗤笑,“城里可有青云宗的仙师坐镇!再说了,城主府也不是吃素的,听说城主大人已经筑基中期了,区区邪修,敢来就是找死!”
青云宗。
林衍握茶杯的手紧了紧。
“青云宗的仙师最近确实常来城里。”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汉开口,“我前天去城西送货,看到三个青云宗弟子进了万宝阁,其中一个女弟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老不正经!”瘦子笑骂,“不过说起来,青云宗最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城门口贴了告示,说提供线索者,赏十块下品灵石!”
“十块?!”麻子脸眼睛一亮,“找什么?”
“好像是什么……青铜碎片?说是上古遗物,对青云宗有大用。”
青铜碎片。
林衍心中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
他们在找人皇幡的其他碎片?
“那可得仔细留意!十块灵石,够我家吃三年了!”
几人又议论了一会儿,话题渐渐转到家长里短上。
林衍喝完茶,放下两个铜板,起身离开。
他在城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城西的集市。
这里比主街更杂乱,摊位挤挤挨挨,卖什么的都有。林衍找了个角落,从竹篓里拿出几株普通药材,摆在地上,装成药农的样子。
然后,他闭目凝神,将一缕意识沉入人皇幡。
在青阳城里,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催动幡力,但只是被动感应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
丹田中,三寸小幡微微震颤。
幡面上的纹路流转,散发出一股极淡的、只有林衍能感应到的波动,像水波一样向四周扩散。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
波动扫过集市,扫过街道,扫过远处的房屋。
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反应。但就在林衍准备收回意识时,三个方向,同时传来微弱的共鸣!
第一个方向,在城中心——城主府的位置。
共鸣很微弱,距离也远,但确实存在。应该是另一块人皇幡碎片,或者……是其他沾染了人皇幡气息的东西。
第二个方向,在城东——青云宗驻地的方向。
共鸣比城中心稍强一些,而且带着一种“活”的感觉,像是碎片正在被人炼化、温养。
第三个方向……就在集市里!
林衍猛地睁开眼,看向共鸣传来的方位。
那是一个卖旧货的地摊。摊主是个瞎眼老头,正蹲在那儿打盹。摊子上乱七八糟堆着破铜烂铁、旧书残卷、碎裂的瓷器,看起来都是些没人要的垃圾。
共鸣,来自摊子角落一块黑乎乎的、巴掌大的铁片。
林衍压下心中的激动,起身走了过去。
他蹲在摊子前,随手翻看着那些旧货。破刀、断剑、生锈的箭头、缺口的陶碗……最后,他拿起那块黑铁片。
入手沉重,表面布满锈迹,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件大型器物上崩下来的。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废铁。
但林衍能感觉到,铁片内部,封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人皇幡同源的气息。
“老爷子,这块铁怎么卖?”林衍问。
瞎眼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林衍一眼:“五个铜板。”
林衍从怀里摸出五枚铜钱,放在摊子上,收起铁片,转身就走。
他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等等!”
林衍脚步一顿,回头。
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少女正站在摊子前,看起来十六七岁,眉眼精致,皮肤白皙,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剑鞘上刻着青云宗的云纹标志。
青云宗弟子。
而且修为不低——炼气七层。
少女指着林衍手中的铁片,对瞎眼老头说:“这块铁,我要了。”
瞎眼老头摇摇头:“已经卖了。”
少女皱眉,看向林衍:“这位朋友,可否割爱?我愿出十枚铜钱。”
林衍摇摇头,将铁片揣进怀里:“不卖。”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二十枚。”
“不卖。”
“五十枚!”
林衍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站住!”
少女身形一闪,拦在林衍面前。她左手按在剑柄上,眼中已有了怒意:“我乃青云宗外门弟子柳如烟,这块铁对我很重要,还请朋友行个方便。”
周围的摊贩和行人见状,纷纷退开,生怕惹祸上身。
青云宗弟子,在青阳城就是天。别说一块破铁,就是要你全家的命,你也得乖乖奉上。
林衍抬起头,看向柳如烟。
这张脸……他记得。
三年前那个雨夜,站在青袍修士身后的少女。虽然长大了些,但眉眼没变,那股高高在上的神态,更是如出一辙。
“青云宗?”林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好大的威风。”
柳如烟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衍一字一顿,“滚开。”
话音未落,他右手已探出,五指如钩,直取柳如烟咽喉!
这一下毫无征兆,速度快如闪电。柳如烟根本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像山野少年的家伙敢对她动手,仓促间拔剑格挡,但已经慢了半拍。
嗤——
林衍的指尖划过剑身,带起一溜火星。血灵力透过剑身震荡,柳如烟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你……你是修士?!”她眼中闪过震惊。
而且不是普通的炼气期修士!刚才那一击蕴含的力量,至少炼气六层以上!
“现在才知道?”林衍冷笑,不退反进,又是一爪抓向柳如烟面门。
这次柳如烟有了准备,长剑一抖,化作三道剑影,分袭林衍上中下三路——青云宗基础剑法“分光掠影”,她已练到小成。
林衍不闪不避,左手一翻,一张燃血符出现在掌心。
符纸燃烧,化作一道血焰,射向剑影。
柳如烟脸色大变,她能感觉到那血焰中蕴含的邪异力量,绝不是正道法术!她急忙变招,剑光回旋,护住周身。
但血焰如附骨之疽,绕过剑光,贴上了她的左肩。
“呃!”
柳如烟痛呼一声,左肩的衣衫瞬间焦黑,皮肤下燃起暗红色的火焰。她当机立断,右手并指如刀,一刀切下左肩那块皮肉!
血肉飞溅,伤口深可见骨。
她踉跄后退,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惧和怨毒:“邪修!你是邪修!”
林衍收起剩下的血符,冷冷看着她。
“三年前,黑风寨外,你师父见死不救时,可曾想过今天?”
柳如烟瞳孔骤缩:“你……你是……”
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雨夜,跪在泥地里哀求的少年。那双眼睛,和现在这双眼睛,一模一样!
“是我。”林衍一步步逼近,“回去告诉你师父,当年他欠下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柳如烟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符,用力捏碎。
玉符炸开,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成一朵青云图案——青云宗的求救信号。
“你逃不掉的!”柳如烟嘶声道,“青云宗的执法队马上就到!你死定了!”
林衍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青云图案,眼中寒光一闪。
他不再废话,身形暴退,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集市深处。
柳如烟想要追,但左肩剧痛,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很快,破空声响起。
三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柳如烟身边。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青云宗执法队的黑袍,面容冷峻,修为赫然是筑基初期!
“如烟师妹,怎么回事?”中年男子沉声问。
柳如烟指着林衍消失的方向,颤声道:“周师兄……有邪修……他抢走了一块青铜碎片……还打伤了我……”
“青铜碎片?”周姓男子眼神一凝,“往哪边去了?”
“那边!”
周姓男子对身后两人道:“你们照顾如烟师妹,我去追!”
他身形化作一道青光,朝林衍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此时,林衍已经钻进了一条小巷。
他一边跑,一边从怀中掏出那块黑铁片,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上面。
精血渗入铁片,表面的锈迹迅速剥落,露出里面暗青色的金属质地。铁片内部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在精血的刺激下,骤然活跃起来。
嗡——
铁片震颤,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林衍掌心!
第二块碎片,融合!
丹田中,人皇幡剧烈震动,两股同源的力量疯狂纠缠、融合。原本三寸的小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四寸、五寸、六寸……最终停在一尺二寸!
幡面上的纹路更加清晰,隐隐有血光流转。林衍能感觉到,人皇幡的威能提升了一大截,连带着他的修为也水涨船高,瞬间突破到炼气九层!
但代价是,两股力量融合的波动,再也无法掩饰。
一道强横的神识,锁定了林衍。
“小贼,哪里逃!”
周姓男子的怒喝声在身后响起,筑基期的威压如泰山压顶,笼罩了整个小巷。
林衍回头,看向那道疾驰而来的青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右手一翻,一尺二寸的人皇幡出现在掌心。
幡面展开,血光冲天。
“逃?”
他轻声自语。
“该逃的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