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玛旁雍错,车队向着下一个目标——神山冈仁波齐脚下的塔尔钦小镇进发。随着海拔的缓慢回升,周凡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但比起之前在马攸木拉区域的濒死体验,已显得温和许多。他谨慎地控制着呼吸,不时吸上一口氧气,确保身体处于稳定状态。
苏念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对讲机里的指令变得更加简洁,车速也保持得更加平稳。她没有过多询问,但那无声的关照,却像房车里持续供应的暖风,熨帖着周凡的身心。
抵达塔尔钦时,已是傍晚。这个因神山而闻名的小镇,比普兰显得更为喧嚣,充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者、徒步者和虔诚的信徒。各种肤色的面孔,各种语言的交汇,让这里仿佛一个建立在世界屋脊上的小小联合国。
苏念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她没有选择镇中心那些热闹的旅馆,而是直接将车队开到了镇子边缘一处相对安静、可以遥望冈仁波齐峰(如果云层不厚)的平缓坡地。这里已经零星停着几辆来自各地的房车和越野车,像是一个自发的、安静的旅人聚落。
“这里视野好,也安静,适合整理素材和规划接下来的路线。”苏念跳下车,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一边对周凡说。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周凡将房车稳稳地停好,接上水电接口,这个“移动的家”便迅速在此处扎下了根。他打开车门,元宝第一个兴奋地蹿下去,在陌生的土地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气味标记。周凡则开始熟练地检查车辆,补充清水,清理旅行中积攒的细微灰尘。
苏念从她的越野车后座搬下装着硬盘和备份设备的沉重箱子,又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她显然需要立刻开始处理这几天积累的海量素材。周凡看着她独自忙碌的身影,主动开口道:“你忙你的,晚饭我来准备吧。我这‘移动厨房’总算能派上正经用场了。”
苏念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感激:“那太好了,说实话,啃了几天干粮,确实有点想念热乎饭菜了。”
“放心,交给我。”周凡笑了笑,转身钻回了自己的房车。
很快,房车里传来了淘米洗菜的声音,高压锅喷气的熟悉声响,以及油下锅时“刺啦”的悦耳动静。一股家常的、温暖的饭菜香气,开始从周凡的房车窗户里飘散出来,弥漫在这片冰冷的、充斥着机油和尘土味道的高原空气中。这香气,像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两辆原本独立的车,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营造出一种奇妙的、“家”的氛围。
当周凡将简单的三菜一汤——番茄炒蛋、青椒腊肉、清炒油麦菜和紫菜蛋花汤——端到苏念车旁支起的折叠桌上时,她发出了真心实意的赞叹。在海拔近四千米的地方,能吃到这样一顿新鲜热乎的家常菜,简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周凡,你这手艺,真的可以。”苏念一边吃着,一边认真地说,“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
“就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合胃口就好。”周凡谦虚道,但看到苏念吃得满足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
夜幕降临,塔尔钦的灯火在脚下铺开,如同散落的星辰。远处,冈仁波齐的方向依旧被浓厚的云层笼罩,神秘莫测。周凡收拾好厨房,走到车外,看到苏念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越野车的引擎盖上,就着一盏露营灯微弱的光,眉头微蹙地看着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
“怎么了?素材有问题?”周凡走过去,递给她一瓶热水。
苏念接过热水,焐在手里,叹了口气:“有点卡住了。玛旁雍错拍到了很多漂亮的空镜和候鸟,转湖信徒的素材也有,但总觉得……缺一个能把所有东西串联起来的‘魂’,缺少一个真正打动人心的、具象的故事核心。”她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候,贪多嚼不烂,什么都想拍,反而容易迷失主题。”
周凡安静地听着,他没有贸然给出建议,只是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望向远处黑暗中隐约的山峦轮廓。他知道,这是创作者都会遇到的瓶颈。
过了一会儿,苏念忽然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周凡,你之前……一个人旅行的时候,是怎么寻找和确定拍摄主题的?除了系统任务之外。”她问得很认真,是真的在寻求同行的意见。
周凡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一开始,确实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看到壮观的就想拍下来。后来……慢慢学会了‘停留’和‘倾听’。比如在恩和,如果不是花了好几天时间去跟那位做套娃的老匠人学习,去参加他们的家庭晚会,可能拍出来的,也只是些漂亮的木刻楞房子外观而已。系统给了我方向和资源,但真正让内容活起来的,是花下去的时间和投入的感情吧。”
他的话语很朴实,却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动了苏念的心扉。她喃喃重复着:“停留……和倾听……” 目光再次投向电脑屏幕,那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一些。
“也许,我们不需要急着在明天就拍出惊世之作,”周凡轻声补充道,“神山就在那里,圣湖也在那里。我们可以……慢慢走,慢慢看,或许那个‘魂’,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自己走出来。”
苏念抬起头,看着周凡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的侧脸,心中那团乱麻似乎被理清了一个线头。她点了点头,合上了电脑:“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走吧,元宝好像等急了,我们带它去旁边散散步。”
这一刻,周凡的“移动之家”,提供的不仅仅是一顿热饭,一个驻车点,更成了一种精神的慰藉和创作上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