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疼。”
伊莎的声音刚落下。
“我知道。”
斯内普回复,他知道她未出口的后半句“我来施咒,你来承受。”
他也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认知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冰冷的自我唾弃,以及对此刻境况的、近乎生理性的憎恶。
他鄙夷那个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自己,更憎恶这个将他们逼至如此的命运。
紧绷的意志仿佛在这一刻骤然断裂。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最终跌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黑袍在身下摊开,像一片溃败的阴影。
伊莎立刻在他身旁半跪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比预想中还要冰冷,甚至比她那终年微凉的指尖更加寒冷。
伊莎的手指收拢,将他冰冷的手指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斯内普并未挣开,只是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宽大的羊绒披肩,伊莎今晚随身携带以抵御城堡寒气的厚实织物,已经在斯内普身上笼罩着,伊莎用另一只手抖开。
她轻柔地将它罩在了他的头上,披肩的边缘垂落,遮住了他的脸和上半身。
黑暗与织物粗糙柔软的触感将他与外界隔绝,也掩盖了他此刻可能流露出的任何神情。
“你想好了吗?”伊莎低声问。
披肩的遮挡下,斯内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伊莎感觉到,自己掌中那只冰冷的手,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
然后,他点头。一个沉重而缓慢的动作。
足够了。
伊莎松开握着他的手,转而用双臂环抱住他,这是一种坚定的、近乎禁锢的姿势。
伊莎将他整个人拢进自己怀里,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他披肩覆盖的后脑,将他的脸压向自己肩颈处厚实的衣料。
斯内普的身体瞬间僵硬的像石头一样,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极致,似乎在抗拒这种亲密的、示弱般的接触。
但他终究没有挣扎,只是那僵硬的躯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透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深切的茫然与无助。
伊莎的下颌轻轻抵在他披肩覆盖的头顶。
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灰色的眼眸里只剩一片冰封般的决绝。
她的手指抵住他被黑袍覆盖的后背,隔着衣物,精准地对准了心脏稍偏的位置。
“钻心剜骨。”
那一瞬间,斯内普的身体在她怀中剧烈地弹跳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所有的肌肉控制土崩瓦解,剧烈的痉挛从他脊椎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猛地弓起背,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介于闷哼与窒息之间的短促气音,随即被死死咬住。
预想中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期而至,像上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神经末梢,又像是有人将他的骨骼从内部一寸寸碾成齑粉。
视野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与黑暗交替占据,听觉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与牙齿咯咯打颤的响声。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痛苦浪潮将他彻底淹没的前一刹那,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涌了进来。
一股温热的、平和的、如同冬日阳光般稳定的暖流,自与他紧密相贴的伊莎身上传来。
它仿佛直接从他痛苦的魔力乱流深处滋生,温柔却有力地反向包裹住那些尖锐的痛楚。
是魔力共振。
在他魔力因极端痛苦而剧烈沸腾、防线彻底洞开的此刻,伊莎用她的魔力开启了魔力共振。
那暖流不像是在“治疗”或“抵消”钻心咒的伤害,它更像是一种……同步的感知与分担。
伊莎的魔力包裹着他每一处被痛苦蹂躏的魔力节点,是“看见”,是“陪伴”。
一种被全然接纳、甚至被珍惜着的奇异感觉,混杂在无边的剧痛中,矛盾地冲刷着他的意识。
“……呃!”
斯内普几乎要呻吟出声。
这不仅仅是因为痛,更是因为这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最隐秘角落都被温柔拂过的触感。
麻痒与尖锐的疼痛交织,酥麻感顺着脊椎攀升,带来一阵阵令他头皮发麻的战栗。
他想起胡安的存在,想到不远处可能投来的视线,巨大的羞耻与某种更深层的无措淹没了他。
他只能将脸更深地埋进伊莎肩颈的衣料中,用尽全力压制喉咙里所有可能溢出的声音,身体在极致的痛苦与陌生的慰藉间剧烈颤抖。
伊莎始终紧紧地抱着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躯体每一丝痛苦的震颤,也能通过那汹涌的魔力共振,模糊地感知到他正在经历的风暴。
她没有松开,她没有移动,甚至她也没有一丝晃动。
咒语的魔力输出稳定而克制,恰好达到触发机关的门槛,却绝非那种以折磨为乐的、全力施为。
时间在极度缓慢的煎熬中流逝。
终于,石门前那行发光字迹的光芒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紧接着,门内传来沉重的、锁链滑落的咔哒巨响。
咒语可以停止了。
伊莎立刻撤回了魔力。
手指移开的同时,她环抱着斯内普的手臂收得更紧,支撑着他彻底脱力后软倒的身体。
斯内普的意识如同从深海中艰难上浮。
剧烈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全身被掏空般的虚脱和神经末梢持续不断的、细微的嗡鸣。
他最先恢复的是听觉,耳边不再是血液的轰鸣,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嗡声。
他花了些时间才意识到,这声音来自外部。
是伊莎。
她不知何时已经施展了一个强效的隔音咒,将这一小方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
也许是在他痉挛最剧烈、几乎无法自控的时候;也许更早,在她念出咒语之前。
这细微的体贴,此刻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
他仍然被她抱在怀里,披肩下的黑暗和衣料的气息包围着他。
身体的颤抖尚未完全平息,但那种灭顶的剧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魔力共振留下的、奇异而温存的余韵,以及深切的疲惫。
他没有动。伊莎也没有松开。
石门,就在他们面前,缓缓敞开了一道缝隙。门后涌出的,是更加古老冰冷的空气,和一片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