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的状态很不对劲。
伊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今天他的情绪呈现出一种近乎刻意的平稳,像是使用了某种新的精神隔断。
刚才在八楼走廊尝试进入创始人书房未果时,伊莎甚至做好了被他刻薄两句的准备。
可西弗勒斯只是沉默地站在阴影里,黑袍纹丝不动。
不止今天,仔细回想,他这种异常的安静已经持续了两三天。
一个不祥的猜测袭上伊莎心头。
该不会伏地魔已经能像控制雷古勒斯那样,通过黑魔标记操控其他食死徒了?
她给西弗勒斯制作的炼金器物都没有触发警报,难道是更隐蔽、更深入的精神侵蚀吗?
这个念头让伊莎背脊发凉。
她迅速回忆近期观察到的细节,思绪不可避免地转向另一个人、奎里纳斯·奇洛,那个在胡安叙述中曾“帮助”他穿过黑森林的霍格沃茨教授。
“希尔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伊莎抬起眼,看见棕色卷发的青年正从走廊另一端快步走来。
奎里纳斯·奇洛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只是当他跑近,看清站在伊莎身后阴影里的那道黑袍身影时,脚步猛地刹住,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斯内普教授。”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伊莎向前走了两步,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奇洛与西弗勒斯之间,隔断了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
“奇洛,”她语气如常,“你怎么到八楼来了?”
“我来找邓布利多校长批假,”奇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脑勺,卷发被他揉得翘起一绺,“我想去探险,为下个学期做准备……我打算申请黑魔法防御课的教职,总得多积累些实践经验。”
他说着,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你知道的,我的实战咒语一直不算好,只是理论懂得多些。”
伊莎微微挑眉:“你确定要接任黑魔法防御课?”
“是的,”奇洛用力点头,“所以我需要实地考察,收集第一手资料。你们呢?在这里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一声清晰的嗤笑从阴影里传来。
西弗勒斯·斯内普向前迈了半步,终于从昏暗处完全显露身形。
他苍白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帮忙?”
奇洛的脸瞬间白了。
他显然想起了学生时代被这位教授用更刻薄的言辞评价魔药论文时的窘迫,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伊莎能清晰感受到身后西弗勒斯散发出的强烈排斥。
这种近乎本能的敌意让她有些疑惑,她原本准备出口的话转了个弯:“我们也是来找校长的,但他似乎外出了,大概要过两天才回来。”
“这样啊……”奇洛明显松了口气,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伊莎身上,眼睛再度亮起来,“那我要去图书馆查些资料,你要一起吗?我记得你以前对北欧古代如尼文很有研究,或许我可以叫你伊莎吗?”
奇洛抿了抿嘴唇,手指轻轻摸向自己的鼻子“霍格沃茨的教职工之间,通常互称教名,你或许也可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西弗勒斯·斯内普毫无征兆地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不大,却精准地将伊莎半拢在自己身侧的阴影里,以一种近乎占有的姿态隔开了她与奇洛的视线交汇。
奇洛愣住了。
西弗勒斯自己似乎也怔了一瞬,但旋即,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伊莎侧脸上,声音平缓得听不出情绪:“霍格沃茨的教职工之间,通常互称教名。”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奇洛,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挑衅的弧度:“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奇洛教授?比如,叫我的教名。”
伊莎有些困惑地侧过头,看向西弗勒斯。
他此刻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比平时少了些尖锐,可那双黑眼睛里翻涌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暗流。
伊莎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说:“西弗勒斯?”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流畅得仿佛已经唤过千百遍。话音落下的瞬间,奇洛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的目光在伊莎和西弗勒斯之间迅速滑过,从伊莎那毫无障碍的称呼,到西弗勒斯虽然依旧冰冷却明显放缓的姿态,再到两人之间那种无形却紧密的距离。
某种猜测让他的脸一寸寸褪去血色。
“抱歉,”奇洛的声音干涩,他仓促地向后退去,几乎有些踉跄,“我、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打扰了。”
他甚至没等回应,就转过身,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伊莎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困惑地蹙起眉:“他怎么了?”
西弗勒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胸腔里那团持续数日的郁结,在此刻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你要追上去解释吗?”他开口,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伊莎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近乎试探的意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你刚才……”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灰色的眼眸抬起,直直望进他眼里,“很厉害。”
那双眼睛里没有疑惑,没有批评,只有清晰而纯粹的赞赏。
西弗勒斯喉结微动。
他垂下眼,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左手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那看不见的手环。
就在这时,他发现他在伊莎面前,似乎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恶意。
只是那些对旁人而言尖刻的讽刺、阴郁的沉默、拒人千里的姿态,在伊莎这里从未引起过预期的退缩或畏惧。
他再抬眼时,已重新戴上疏离冷淡的面具。
他试图用外在的冷淡来否定内心的波澜,却清楚地知道、他无法欺骗自己。
就在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某种生硬的告辞,以此彻底逃开这令他无所适从的气氛之前。
“你一开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伊莎灰色的眼眸清澈见底,里面只有纯粹的关切。
“我还以为,”她顿了顿“你被那一位用某种方式影响或附身了。”
西弗勒斯不受控的回想起:暖房里那只猩红“眼睛”的凝视,黑魔标记曾有的灼痛,还有他自己那些不堪的、与汤姆·里德尔可悲共鸣的记忆。
是了。
这就是伊莎·希尔。
她不会迂回,不会铺垫,总是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向前迈了一步,完全侵入伊莎身前的空间。
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此刻带来十足的压迫感,阴影完全将她笼罩。
按照常理,或者说,按照西弗勒斯·斯内普过去三十几年人生里积累的所有关于“人际距离”的认知,对方此刻应该后退,应该警觉,应该流露出被冒犯的不安。
但伊莎没有。
她依旧仰着头固执的与西弗勒斯对视。
西弗勒斯几乎能断定,她将自己突兀的靠近,完全理解为了某种近乎自证的举动。
而伊莎抬起了手,她的指尖微凉,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继而抚向他的太阳穴。
她的指腹很软,触碰的力道极轻,却让西弗勒斯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气混着某种鲜花的味道,让他不自在的绷紧身体。
伊莎确认西弗勒斯没有异常。
没有外来的黑暗印记。只有他本身被大脑封闭术死死锁住的思绪,以及皮肤下奔流的血液带来的温热。
得到了最终的确认,伊莎收回了手,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漾开真实的笑意。
“生日快乐,西弗。”她说。
西弗勒斯·斯内普就像被一道无声的咒语正面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了一大步。
他用一种伊莎完全无法解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随即,西弗勒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黑袍剧烈地翻卷起来,转身便朝着走廊另一端疾步而去。
眨眼间,那道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伊莎独自留在空旷的八楼走廊,微微偏了偏头,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那里刚刚还有两个人先后跑开。
她眨了眨眼,一个罕见的、略带困惑的念头浮上心间:
他刚才……是害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