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成何体统!
放肆!
荒唐!
萧烬的怒火在意识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几乎要将那本就因虚弱而摇曳的灵魂之光彻底淹没。
他恨不得能立刻夺回这身体的控制权,亲手将那个一脸“恭顺无辜”、实则在他眼中已然成了“蛊惑君心”的苏瑾瑜直接扔出宫门之外!
再把这个不知廉耻、色胆包天的花痴女人从他那宝贵的龙体里揪出来,按在膝上,用先帝御赐的金锏狠狠打上一顿屁股!
让她知道什么叫天威难犯,什么叫帝王尊严!
【沈、娇、娇!】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年玄冰中凿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给朕适可而止!立刻!停止你这荒唐无状的行径!】
“哎呀呀,小烬烬。”沈娇娇在意识海里嬉皮笑脸,对于他的怒火全然不惧,甚至带着点小得意,“我这不是在帮你严格考察臣子的业务水平和职业素养嘛!你看人家苏医官,态度多认真,诊断多仔细,责任心多强!最关键的是,长得还那么……呃,我是说,医术还如此高明精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你那是考察业务水平?!你那双眼睛都快黏在人家身上剥不下来了!】萧烬气得意识波动都出现了紊乱的涟漪。
【朕警告你!若你再敢借故传召苏瑾瑜,行此等……此等有辱斯文、亵渎龙体之事,朕便……】
“便怎样?嗯?”沈娇娇有恃无恐,甚至故意用意识模拟出翘二郎腿的悠闲姿态,“你还能现在跳出来打死我不成?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哦!伤了我,就是伤了你自己这万金之躯!”
萧烬:【……】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股浓重的、名为憋屈和无可奈何的情绪,几乎要将他那骄傲的帝王灵魂淹没。
这日,沈娇娇又毫无意外地“病”了。这次的理由是后背那早已愈合得七七八八、只留下淡淡疤痕的旧伤忽然“隐隐作痛”,且痛感“深入骨髓”。苏瑾瑜再次被内侍急匆匆地传召至皇帝寝宫。
这一次,苏瑾瑜诊脉的时间似乎格外的漫长。他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指尖稳稳地搭在“陛下”的腕脉之上,久久不语。
沈娇娇正暗自窃喜,心道又能多欣赏一会儿帅哥专注的侧颜,却冷不丁听到苏瑾瑜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他一贯的温和清朗,但细细品味,其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
“陛下,”他抬起眼,目光清亮澄澈,仿佛山间最干净的溪流,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似乎能越过这具皮囊的阻隔,直视内里那个活跃的灵魂,“您今日脉象,平稳如常,气血之充盈,更胜往昔。至于陛下所言后背旧伤……臣观其疤痕颜色,已近肤质,触之亦无异常结节痛感,愈合情况堪称上佳。臣愚钝,行医日浅,实在……诊察不出陛下此刻究竟所患何疾,症结何在。”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继续道,语气愈发恭谨,却也更显疏离:“或许……确是臣学艺不精,才疏学浅,未能体察陛下圣意。不如……容臣回禀太医院院正大人,或者,索性召集太医院诸位经验丰富的同仁,一同为陛下进行一场详细的会诊?集思广益,或可查明陛下‘病’因,对症下药,以解陛下之忧。”
沈娇娇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坏了!
这温柔帅哥是要把事儿闹大啊!
这要是真招来一群白胡子老头,七嘴八舌,围着她又摸又看,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她的“私人订制”帅哥问诊服务岂不是要彻底泡汤?
“不不不!不用!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她连忙摆手,动作幅度大得差点从榻上栽下来,脸上的“病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也恢复了中气十足,“许是……许是朕昨夜批阅奏折至深夜,未曾安睡,以致今日精神不济,产生了些许错觉!对,一定是错觉!苏爱卿医术高明,诊断无误!朕此刻觉得……嗯,神清气爽,好多了!好得很!非常好!是朕太过多虑了!”
看着她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急于否认和掩饰的模样,苏瑾瑜澄澈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那光芒深处,似乎还藏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
但他很快便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完美收敛,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恭谨守礼的臣子模样:“原来如此。陛下龙体无恙,乃万民之福,臣亦心安。那……若陛下暂无其他吩咐,臣……便先行告退?”
“退退退!赶紧……呃,苏爱卿辛苦了,慢走,好走。”沈娇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紧把人送走了,生怕他再提出什么“合理化建议”。
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
沈娇娇这才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那结实硬朗的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然而,意识海里,萧烬那压抑了许久的怒火非但没有因为这场闹剧的结束而平息,反而如同被浇了一瓢热油,燃烧得更加旺盛猛烈。
他阴恻恻地开口,声音里像是裹挟着冰碴子:【怎么?这就怕了?怕你的‘苏爱卿’瞧出端倪,识破你这装病卖乖、实则觊觎臣子的不堪心思?看来……你倒是颇为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何种形象?】
沈娇娇:“……咦?小烬烬,你有没有闻到,这昭阳殿里,突然弥漫开一股好浓好浓的酸味儿?怕不是哪个小醋坛子被打翻了吧?”
【哼!】萧烬重重地、带着十足怒意地冷哼一声,彻底切断了与她的意识交流,独自在灵魂深处生闷气去了。
但他心里已然下定决心,必须尽快想个稳妥的法子,让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离那个苏瑾瑜远点!
越远越好!
最好是能寻个由头,比如派他去岭南采办稀缺药材,或者去北疆慰问边军医官,外放个三年五载,眼不见为净!
而另一边,退出昭阳殿的苏瑾瑜,独自走在漫长而寂静的宫道之上。回想起陛下近日种种突如其来、又去得迅速的“怪病”,以及方才那急于掩饰、甚至带着点慌乱的的神情,他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不禁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带着浓浓无奈意味的弧度。
这位少年天子,性情还真是……变得异乎寻常的“活泼”与“别致”。
只是,苦了他这个小小的太医,日日被“急召”,开的那些宁心安神的温补汤药,若是累积起来,怕是都能灌满太医院后院那个用来养睡莲的小小池塘了。
看来,回去之后,得立刻提醒药库管事,太医院库存的安神药材,得赶紧催促内务府加紧采买补货才行。
苏瑾瑜摇了摇头,将那一肚子哭笑不得的疑惑与无奈压下,加快了离去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