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发现，自从上次夜探敬事房后，沈娇娇像是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在这具属于他的身体里为所欲为。
起初他还试图用帝王的威严压制这个异世之魂，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竟开始习惯这个咋咋呼呼、行事出格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模仿她。
批阅奏折时，他会想起她那些不耐烦却又精准毒辣的批注——“废话连篇，重写”、“此等小事也敢上奏，当朕很闲？”；面对老臣诘问时，他也会下意识学着她那副“朕就是道理”的混不吝态度。这些变化让他心惊，却又莫名畅快。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还是那个被“欺负”的对象。
烛火摇曳的御书房内，沈娇娇霸占了唯一一张铺着软垫的宽大紫檀木椅，一双脚毫不客气地翘在御案上，绣着金线的龙纹靴底在空中轻轻晃悠。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小几上堆积如山的请安折子，这些都是各地宗室、勋贵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看完了没？挑要紧的说说，废话多的直接扔了。”沈娇娇打了个哈欠，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腰间玉佩的流苏。
萧烬在意识深处斟酌着语句：【安亲王世子……在封地纵马踏了青苗，当地县令不敢管……】
“赔钱！”沈娇娇眼皮都没抬，语气干脆利落，“按市价三倍赔给农户，再让那世子亲自下地给人家干三天农活，体验体验民间疾苦。安亲王教子无方，罚俸半年。”
萧烬在意识中一顿。
这处置……简单粗暴，却莫名解气。他想起自己从前只会批复“着该亲王严加管束”，然后事情往往不了了之。那些被践踏的青苗，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农户，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公道。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份奏折：【永嘉郡主……与驸马不和，欲和离……】
“离！”沈娇娇终于放下脚，坐直了身体，眼睛发亮，“过不下去就离，捆在一起互相折磨有什么意思？准了！让宗人府按最高标准给郡主分财产，保证她离了男人也能过得滋润！再给那驸马找个‘好’差事，嗯……就去修皇陵吧，清静。”
萧烬在意识中沉默了。这个决定太过离经叛道，若是从前，他定会觉得有损皇家颜面。可此刻，他竟隐隐觉得……很对。那些被婚姻束缚的女子，或许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出口。
驱使萧烬的意识批完一堆折子，沈娇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外面月色正好，银辉洒满庭院，将汉白玉栏杆照得发亮。
“喂，小烬烬，”她没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整天闷在宫里，无聊死了。陪我出去逛逛？”
萧烬一愣【出宫？不可，帝王……】
“微服！微服！微服私访懂不懂？”沈娇娇转过身，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带着蛊惑，“就我们俩，哦不，就‘你’一个，出去看看你的江山，看看真实的人间烟火，怎么样？”
萧烬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竟鬼使神差地在意识中点了头。
于是，在更深露重的子夜，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过了宫墙，落在京城寂静的巷道里。
“哎呦，摔死老娘了！萧烬你这什么破身体，翻个墙都不会。”
【……】到底是谁的问题？
夜晚的京城褪去了白日的庄严，露出了它鲜活甚至有些混乱的一面。夜市还未完全散去，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食摊上升腾的热气裹挟着各种香味，酒馆里传出醉醺醺的划拳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沈娇娇像个脱缰的野马，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她在糖画摊前驻足，看着老艺人手腕翻转间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金龙；她在捏面人的小贩前蹲下，对着那些色彩斑斓的面人啧啧称奇。
“尝尝这个！”她买了两串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比宫里那甜得发腻的点心好吃多了！”
脑海里那个意识竟然也似乎尝到了——不是御膳房精心调配的甜，而是带着市井烟火气的、直白而热烈的甜。
她蹲在路边看人耍猴戏，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用萧烬那清朗的嗓子吹出口哨。路人们纷纷侧目，对这个举止怪异的“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沈娇娇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更让萧烬惊讶的是，她竟然在一个卖女子首饰的摊子前停留了片刻。那些廉价的珠花、素银簪子在宫中的珍宝面前不值一提，可她却拿起一支素银簪子，对着摊主借来的铜镜比划了一下。
“可惜不能用。”她嘟囔着，语气里满是遗憾，最终还是将簪子放下。
萧烬在意识中默默地看着，感受着这具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乐。那些他从小被灌输的规矩、那些沉重的枷锁，在沈娇娇这里，仿佛都不存在。
她像是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风，自由自在地吹拂着这个她好奇的世界。
走到一条相对安静的河边，沈娇娇靠着柳树坐下，看着河面上倒映的点点灯火和皎洁月光。夜风拂过，柳条轻摇，在水面上划开细碎的涟漪。
“哇！”她忽然开口，声音轻了下来，“这里的夜空真亮啊，可惜没有手机，要是拍下来，发了朋友圈，果断亮瞎他们的狗眼。”
【手机？是……何物？】
“你不懂，是我们那边的东西，你就当是个木板子吧。”
沈娇娇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哼起了一段奇怪的、不成调却莫名轻快的曲子。那是萧烬从未听过的旋律，带着异世的洒脱与不羁。
晚风吹拂着柳条，也拂过“少年”的脸颊。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辉。
萧烬在意识中看着她——或者说，看着自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听着那不成调却让人心安的小曲，一种前所未有的、温软的情绪，悄悄包裹了他。
也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娇娇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草屑。
“该回去了。”她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意犹未尽，“下次，我们再去看别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