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之变的硝烟终于散尽,留下的却是一片需要大力整顿、百废待兴的狼藉景象。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广场上,血迹虽经初步冲洗,仍在地砖缝隙间留下暗沉的痕迹;被邪术波及倒塌的仪仗旌旗散落一地,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超凡对决。
太后吕氏伏诛,其尸身被验明正身后,依律拖出皇城,于众目睽睽之下付诸一炬,挫骨扬灰,彻底湮灭了她曾存在于世的最后痕迹。
她麾下那些负隅顽抗的黑蛊邪师,尽数被凌墨率领的玄甲卫格杀当场,血染宫闱;少数见大势已去、跪地乞降者,也被苏瑾瑜亲自出手,以金针秘术配合特制药剂废去一身诡异修为,从此与常人无异,随后被打入暗无天日的天牢最深处,等待他们的将是律法的严惩。
谢慎则在慈宁宫秘窟之中,与那名黑蛊长老同归于尽,其尸首与秘窟内的诸多罪证一同被后续清理的侍卫发现,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随之树倒猢狲散,或被捕,或潜逃,顷刻间冰消瓦解。
一场席卷朝野上下、牵连甚广的大清算,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展开。
依据从顾长渊口中撬出的名单、慈宁宫秘窟搜出的密信,以及暗影司这半年来暗中搜集的诸多线索,与吕氏、谢慎勾结过密、参与其阴谋的核心官员,如吏部张侍郎、兵部王郎中之流,被一一锁拿归案,其府邸被查抄,家眷被圈禁。
一时间,朝堂之上空出了大量关键职位,昔日里一些看似稳如泰山的势力轰然倒塌,整个京城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紧张与不安的气息。
然而,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萧烬”,并未一味扩大打击面,行那“飞鸟尽,良弓藏”的酷烈之事。在沈娇娇那套“稳定压倒一切”、“团结大多数,打击极少数”、“水至清则无鱼”的现代政治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此番清算与后续处理,显得格外清晰、克制且充满力量。
首要之事,便是拨乱反正,彻底肃清吕氏余毒,同时大力安抚人心,重塑朝廷威信。萧烬以皇帝之名,在短短数日之内,连下数道明发天下的诏书,字字千钧:
其一,以最严厉的措辞,昭告天下,彻底揭露太后吕氏戕害先帝皇子、偷天换日窃居后位、勾结北狄意图裂土卖国、施用巫蛊邪术操控臣工、祸乱朝纲等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的滔天罪行。
诏书中将其明确定性为“祸国妖后”、“萧氏罪人”、“大雍国贼”,历数其罪,公示其恶,并正式下旨剥夺其生前死后一切尊号、封典,将其名讳从玉牒、史册中彻底剔除,其焚化后的骨灰更是被下令扬于荒野,不容其玷污大雍寸土。与此同时,郑重下诏,为含冤莫白、惨死多年的萧烬生母——端慧皇贵妃林婉蓉,追封“孝贞仁懿慈惠端康皇太后”之全号,以最高规格将其灵位迁入奉先殿,并择吉日隆重迁葬帝陵,与先帝合葬,享后世香火永祀。
此举,既彻底厘清了皇室正统,申明了萧烬自身地位的合法性,也终于宣泄了他灵魂深处积压了十余年的刻骨悲愤与血海深仇。
其二,论功行赏,酬谢在此次平定叛乱中挺身而出、功勋卓着的将士与臣工。护驾主力、剑斩邪师的凌墨,晋封为“靖安侯”,加授太子少保衔,实掌京畿八卫及皇城禁军指挥权;勘破邪术根源、研制解药力挽狂澜的苏瑾瑜,擢升为正三品太医令,统领整个太医院,其医术与贡献得到官方最高认可;
而李清风、文若尘、赵凌、王铁柱等原“帅府”核心成员,也在此次事件后,被正式授予朝廷官职,摆脱了此前“幸进”、“私臣”的尴尬身份——李清风以其沉稳干练、协调各方之功,被破格提拔入内阁,授东阁大学士,参赞机要政务;文若尘执掌户部清吏司,负责审计钱粮;赵凌因其情报搜集能力,被安排进礼部主客司,兼领一部分对外情报事务;王铁柱则正式成为御前侍卫副统领之一,负责内宫部分禁卫。
这一系列任命,标志着“帅府”这股原本属于皇帝的私人班底势力,正式从幕后走向台前,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帝国政治权力的核心圈层,开始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其三,对于朝堂之上数量更为庞大的、曾或多或少受到吕氏邪术影响、或是在其权势下被迫胁从、并未深入参与核心阴谋的大多数中下层官员,诏书明确给出了出路:只要限期主动向有司(新成立的由凌墨、李清风等共同负责的“清查善后衙署”)交代问题,彻底与吕氏、谢慎等划清界限,并签署效忠誓言书,过往一概不究,准其戴罪留任,以观后效。
此诏一出,如同给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僚队伍吃了一颗定心丸,迅速稳定了局面,避免了因大规模清洗而导致政务瘫痪的风险。
这一套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的组合拳下来,原本预料中可能出现的朝局剧烈动荡并未发生,整个帝国权力中枢反而在一种高压威慑与怀柔安抚并存、秩序井然的气氛下,快速走向了新的平衡与稳定。
所有身处漩涡之中的官员,无论品级高低,都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龙椅上那位年轻的帝王,早已非昔日那个可以轻易揣度、甚至可能被操控的“吴下阿蒙”。
他的手段,兼具帝王的果决狠辣与政治家的审慎老练,其心思之深沉、布局之精妙、掌控力之强,令人心生敬畏,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与妄念。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连日来的疲惫。
巨大的、足以压垮常人的精神压力骤然解除,沈娇娇感觉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耗尽全部心力的马拉松,浑身虚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她毫无形象地瘫在窗下的软榻上,身上随意搭着一条柔软的锦被,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殿顶那些繁复精美、在烛光下闪烁着金光的蟠龙藻井图案,仿佛还能从中看到昨日刀光剑影、邪术黑光的残影。
许久,她才喃喃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恍惚,低声自语:“总算……都结束了?那老妖婆……再也不能作妖了?”
【嗯,吕氏一党,核心已覆灭,暂时……是告一段落了。】萧烬的意识传来,少了往日的冰冷刺骨与时刻紧绷的杀意,多了几分大仇得报、尘埃落定后的深沉疲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轻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但他的理智依旧清晰,【然,百废待兴,北狄狼子野心未泯,边关烽火未绝,国内因吕氏多年乱政而积压的弊端更是多如牛毛,吏治、漕运、赋税、民生……诸般难题,仍需你我……仍需朕,夙夜匪懈,努力匡正。】
“知道啦,知道啦,萧劳模。”沈娇娇在意识里懒洋洋地回应,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自然而然的亲昵与调侃,“工作狂的属性真是刻进骨子里了!不过你说的对,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但也不能一直绷着不是?你看你以前,整天跟个拉满的弓弦似的,眼神都能冻死人,现在好不容易把最大的心头刺拔掉了,好歹也能稍微松口气,喘一喘了嘛!”
萧烬的意识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咀嚼“劳模”、“革命”、“同志”这些陌生却奇异地贴合心境的词汇,最终传来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嗯。】
过了一会儿,他的意识再次波动起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此番……能彻底铲除吕氏,平定祸乱,娇娇,多谢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措辞,【若非你关键时刻,以异世之念,助朕激发天子剑威,更以……以那般独特的精神力量,冲击邪术核心,太庙之上,胜负之数,实难预料。朕……欠你一份人情。】
他这是在……正式地、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
沈娇娇心里有点意外,随即又涌起一股小小的、难以言喻的得意和满足感,仿佛被肯定了一般。
但她嘴上却习惯性地想要掩饰这种情绪,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在意识里回应:“哎呀,谢什么谢?咱俩现在不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坐一条船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保住你的皇位,也就是保住我的……呃,长期饭票和安乐窝!互利互惠,不用客气!”
【……不止如此。】萧烬的意识波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她那“互利互惠”的说法,想表达些什么更深层的东西,但或许是出于性格中的内敛,或许是尚未完全理清自己那复杂的心绪,最终,那些未竟之言只是化为一句更加沉凝的承诺,【经此一事,朕深知,前路漫漫,荆棘犹存。这大雍的朝政,江山社稷之重,日后……仍需你我,同心协力,方可砥砺前行。】
“那必须的!绝对的!”沈娇娇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仿佛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在意识里兴奋地回应,甚至下意识地想拍胸脯保证,结果忘了控制力道,拍得自己闷哼一声。
“你放心!”她龇牙咧嘴地继续道,“别的不敢说,搞活经济、改善民生、推动技术创新,我这脑子里稀奇古怪的点子多着呢!保证能帮你把这大雍王朝建设得繁荣富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让北狄那些只知道骑马射箭的蛮子羡慕得口水流三尺!”
看着她即使在意识交流中,也依旧活力满满、手舞足蹈、畅想未来的样子,萧烬那沉寂冰冷了太久太久的灵魂深处,仿佛真的被注入了一缕温暖而充满生机的阳光,驱散了常年盘踞的阴霾与孤寂,甚至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名为“期待”的情绪。
【好。】他再次应道,依旧是简单至极的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