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忽然感到一阵极致的虚弱,像是有人瞬间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殿内明亮的烛火化作了扭曲的光斑,耳边响起尖锐的、持续不断的鸣音,隔绝了所有外界声响。
“!”
她想开口呼唤萧烬,却发现自己连在意识海里凝聚思绪都变得无比困难。
仿佛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正将她的灵魂从这具她早已熟悉的躯壳里,狠狠地往外拽!
在意识彻底堕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她只来得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捕捉到体内萧烬那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极致恐慌与绝望的、几乎要冲破灵魂壁垒的呐喊——
【娇娇!!!】
大雍,养心殿。
龙椅之上,“萧烬”的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的朱笔“啪嗒”掉落,在摊开的奏折上划出一道歪斜刺目的墨痕。他(身体)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向前软软地倒去!
“陛下!!”侍立在侧,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凌墨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瘫软的帝王。入手之处,一片骇人的冰凉!陛下竟毫无预兆地陷入了昏迷!
“快传太医!!”凌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震骇,如同惊雷般响彻大殿,也惊动了殿外值守的侍卫,整个养心殿瞬间乱成一团。
意识海中,天翻地覆。
萧烬眼睁睁看着沈娇娇的意识之光,那团总是温暖、活跃、有时吵得他头疼,却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部分的灵魂火焰,像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闪烁、明灭,然后骤然熄灭,沉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试图用自身的灵魂力量去包裹、去挽留、去点燃,却徒劳地感受到那股他早已习惯其吵闹、其温暖、其独一无二的存在,正不可逆转地变得稀薄、冰冷,正飞速地离他远去,被拖向某个他完全无法触及的深渊!
【娇娇?娇娇!醒醒!沈娇娇!】
他疯狂地呼唤,用意识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那具突然变得空荡、沉寂得可怕的躯壳,试图找到一丝一毫她的回应。
没有回应。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前所未有的恐慌将他彻底吞噬。比太后下毒、比权臣逼宫、比铁链加身时,还要恐惧千万倍。那些伤害只针对他一人,而此刻,他正在失去的是他的半身,是他暗无天日的人生里唯一照进来的、不容失去的光。
【不准走……我不准你走!】
帝王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意识海里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咆哮和绝望,那是一种濒临灭绝的野兽发出的哀鸣。【回来!求你……回来……娇娇……】
他感觉到她的意识并非完全消散,而是像被一条无形的、冰冷的锁链牵引着,飞速地拖向某个极其遥远、他无法感知、无法触及的彼岸。
那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让他几乎要跟着一起疯魔。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可能真的不属于这里,有一个他无法掌控、无法抗衡的力量,随时可能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而此刻,这具属于“萧烬”的身体,虽然仍有微弱的生机,却仿佛成了一座最精美也最冰冷的囚笼,囚禁着他孤零零的、瞬间被打回原形的灵魂,寒意刺骨,绝望蔓延。
与此同时,现代医院,IcU病房。
心电监护仪上原本平稳的曲线,在经历了长久的、近乎一条直线的平静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几下!躺在病床上,如同沉睡的瓷娃娃般的沈娇娇,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守在一旁,憔悴不堪、鬓角已生华发的沈母猛地从浅寐中惊醒,难以置信地扑到床边,颤抖着手抚摸女儿的脸颊:“娇娇?娇娇你听见妈妈说话了吗?医生!医生!我女儿她动了!她刚才动了!!”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狂喜与不敢置信。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地钻入感官,取代了记忆中熟悉的龙涎香。
沈娇娇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冰冷的点滴架,以及手腕上连接着的、显示着规律波动的生命体征监测仪。视野模糊,光线刺眼。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脖颈处传来僵硬的酸痛感。她看到了趴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鬓角已生华发,脸上布满泪痕与期盼的母亲。
现代。医院。白色的墙壁,冰冷的仪器,担忧的亲人。
她……回来了?
灵魂仿佛还停留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朝堂争斗和镜前迷情之中,剧烈的时空抽离感让她一阵阵头晕目眩,恶心反胃。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想去触碰什么,确认什么,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重重,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没有充盈的内力,没有属于萧烬的修长有力的指节和宽阔温暖的胸膛。只有属于“沈娇娇”本体的、久卧病床后的绵软、无力与陌生的滞涩感。
巨大的失落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袭来,瞬间将她淹没。
所以……
那一切,波澜壮阔的穿越,与另一个灵魂的日夜相伴、争吵磨合,那些惊心动魄的权谋厮杀与难以启齿的怦然心动……
都只是一场漫长而逼真的……梦吗?
可为什么,心脏会像被硬生生挖走一块那样,空落落的,痛得无法呼吸?为什么那份失去挚爱的恐慌与绝望,如此真实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为什么耳边还在清晰地、反复地回荡着,意识彻底沉沦前,萧烬那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甘的、绝望到极致的呼喊?
原来自己真的爱上那个“自己”,却不自知。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雪白的枕套。不是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为了那场被迫中断的、刚刚许下承诺的……梦。
她回来了,回到了她本该属于的世界,回到了牵挂她的亲人身边。可她却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一部分被永远地遗落在了那个有着萧烬的、冰冷又温暖的皇宫里,再也无法完整。
她不是凯旋,而是溃逃。而最让她恐惧的是,她不知道那个被她独自留下的帝王,在失去她之后,在他刚刚许下“朕娶你”的誓言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个刚刚被她捂热一点点,学会了期待,却又被瞬间抛回冰天雪地里的灵魂……
会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