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那句“一文不值”的冰冷评判,如同一桶汽油,泼在了沈屿冰封心湖下那点残存的余烬上,瞬间燃起了冲天烈焰!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他要证明,哪怕拖着这条残腿,他也不是可以被人轻易定义的废物!
主题曲的训练,成了沈屿一个人的、沉默的战争。
他不再将自己关在训练室里自怨自艾,而是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每一个他能利用的空间。客厅、走廊、甚至阳台,都成了他的临时练习场。
脚踝的疼痛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极限。每一个踏步,每一次旋转(哪怕是简化版的),都伴随着钻心的刺痛,冷汗常常在几分钟内就浸透他的训练服。
但他没有停下。
他将主题曲的舞蹈动作彻底打碎、重组。无法跳跃,就用更有力的手臂动作和精准的卡点来弥补;无法完成复杂的位移,就在有限的范围内,将每一个定点动作做到极致,用眼神和表情传递出歌曲应有的力量和情绪。
声乐部分,他更是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坐在高脚凳上,对着那支黑色的定制麦克风,他将主题曲中那些看似口号化的歌词,唱出了属于自己的、带着一丝压抑的嘶哑和倔强的颗粒感。那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青春昂扬,而是一种从荆棘中挣扎而出的、带着痛楚却绝不屈服的呐喊。
周谨将他的努力和变化,一丝不漏地汇报给了陆沉舟。
陆沉舟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在周谨提到沈屿因疼痛而脸色发白却依旧坚持时,翻阅文件的手指会几不可查地停顿一瞬。
他没有再去训练室“视察”,也没有再对沈屿的训练提出任何“指导”。他仿佛真的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将舞台完全交给了沈屿自己。
但这种“放任”,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沈屿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冷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他最终的“成果”。
这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
主题曲考核的日子,在一种混合着疼痛、汗水和孤注一掷的氛围中,终于到来。
考核地点设在星途传媒最大的一个排练厅,所有练习生和导师都将到场。这是沈屿伤愈后(勉强算伤愈)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亮相,也是他挽回(或者说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
出发前,沈屿站在玄关的镜子前,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着装。简单的黑色训练服,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陆沉舟从书房走出来,似乎也要出门。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气场冷冽,与沈屿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他在沈屿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不敢完全着力的左脚上。
“能行?”他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天气。
沈屿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能。”
陆沉舟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或恐惧,但他只看到了那片燃烧的、近乎灼人的火焰。
他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浅,转瞬即逝,让人分辨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别给我丢脸。”他丢下这句话,率先走出了公寓门。
沈屿看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丢脸?
他不会的。
……
考核现场,气氛紧张而热烈。
其他练习生们个个精神抖擞,跃跃欲试。当沈屿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怜悯,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江辰站在人群中央,对他投来一个看似关切、实则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微笑。
沈屿无视了所有视线,默默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最后一次过了一遍他修改了无数遍的“残血版”主题曲表演。
轮到他上场了。
他放下手杖,深吸一口气,忍着脚踝传来的刺痛,一步一步,尽可能地平稳地走到了排练厅中央。
音乐响起。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开始就展现出蓬勃的活力。他的起势甚至有些缓慢,有些沉重。但当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时,那种带着沙哑质感和压抑力量的声线,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他的舞蹈,确实“残缺”。他规避了所有对脚踝负荷过大的动作,步伐简化,没有跳跃,没有炫技。但他的手臂线条充满了爆发力,每一个卡点都精准得像机械,身体的律动带着一种受伤困兽般的隐忍与挣扎。
尤其是他的眼神。
那不是属于偶像的、模式化的灿烂笑容,而是一种直勾勾的、带着狠劲的、仿佛要将所有不甘和痛苦都燃烧殆尽的执拗!他透过镜头,透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是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否定他的人,发出无声的咆哮和质问!
他的表演,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残缺”的。但正是这种“残缺”,配上他那独特的声音和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情绪张力,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抓人的魅力!
导师席上,林深坐直了身体,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浓厚的兴趣。其他几位导师也交换着眼神,低声交流着什么。
观众席(主要是其他练习生和工作人人员)中,原本的窃窃私语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都被这种截然不同的表演风格所吸引。
江辰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沈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也燃烧着他的意志。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他不管不顾,只是拼尽全力,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都灌注到了这短短的几分钟表演里!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以一个强而有力的定点姿势结束表演时,整个排练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响起了零星的掌声,随即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沈屿站在场地中央,胸膛剧烈起伏,脚踝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他只是抬起头,目光穿透人群,直直地望向排练厅后方,那个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倚靠在门框上的高大身影——
陆沉舟。
他来了。
他看到了。
陆沉舟也正看着他,隔着喧嚣的掌声和无数目光。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或审视,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沈屿无法完全解读的暗流。
那里面,似乎有惊讶,有评估,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被打动?
沈屿看不清,也无力去分辨。
他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在这一刻被抽空,脚下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速穿过人群,在他摔倒之前,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是周谨。
“沈先生,小心。”周谨低声说道,扶着他,慢慢走下场地。
沈屿借着他的力道,一瘸一拐地走向休息区,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陆沉舟一眼。
但他知道,那道目光,一直如影随形。
他证明了什么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走完了这条燃烧着荆棘的路。
无论结果如何,他无愧于自己。
而他和陆沉舟之间那场无声的战争,似乎也因为这次搏命般的演出,进入了新的、更加微妙的阶段。
考核的结果,尚未公布。
但沈屿知道,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