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彻底消失后的第一个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沈屿醒了,却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他在感受。
感受脑海里那片前所未有的、纯粹的安静。没有冰冷的电子音,没有闪烁的任务光屏,没有积分和生存时间的倒计时。就像一个常年耳鸣的人,突然听到了万籁俱寂,那寂静本身,反而成了一种需要重新适应的、震耳欲聋的存在。
轻松吗?
是的。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生存压力消失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处着力的茫然。
他像一艘被剪断了缆绳的小船,原本那根缆绳(系统)虽然束缚着他,却也明确地系在某个码头(生存目标)。现在缆绳没了,他自由了,却也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不知该驶向何方。
唯一的灯塔,只剩下陆沉舟那句“都由我亲自负责”。
这比系统更让他心情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坐起身。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因为卸下了巨大的精神负担而显得格外轻盈。他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清晨的城市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显得安静而陌生。
……
当他洗漱完毕,换上训练服,走出客房时,陆沉舟已经坐在餐桌旁。他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少了些许西装革履时的锐利,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依旧存在。他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似乎在浏览新闻。
周谨安静地站在一旁。
看到沈屿出来,周谨对他微微点头示意,陆沉舟的目光也从平板上抬起,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再是昨晚那种深不见底的沉寂,而是恢复了一贯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感觉怎么样?”陆沉舟开口,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例行询问。
“……还好。”沈屿低声回答,走到餐桌旁,在离陆沉舟最远的位置坐下。佣人立刻为他端上早餐,依旧是营养师精心搭配的套餐。
餐桌上很安静,只有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沈屿食不知味地吃着,内心忐忑。他不知道陆沉舟所谓的“新规则”具体是什么,会不会比系统更严苛?训练还会继续吗?他还能不能……拥有哪怕一点点自由?
“吃完,去训练室。”陆沉舟放下咖啡杯,打破了沉默,下达了今天的第一个指令。
沈屿的心微微一沉。果然,训练依旧。
“今天的训练内容,”陆沉舟的目光扫过他,“由你决定。”
沈屿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沉舟。
由……由他决定?!
这怎么可能?!陆沉舟怎么会突然给他自主权?
陆沉舟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补充道:“范围,在你目前需要提升的领域内。目标,明确且可量化。方案,你自己制定,晚饭前交给我审核。”
沈屿愣住了。
这不是放任,这是一种更高级别的“负责”。陆沉舟不再事无巨细地规定他每一步该怎么做,而是将制定计划的权利下放给他,但同时保留了最终的审核权和否决权。这要求他必须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能够自我剖析,自我规划。
这比单纯的服从命令,难多了。
“做不到?”陆沉舟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做得到!”沈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一种莫名的、不想被看扁的冲动,压过了内心的不确定。
陆沉舟几不可查地颔首,不再多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平板电脑上。
……
早餐后,沈屿独自走进了训练室。
巨大的镜墙映出他有些茫然的身影。由他决定……他需要提升的领域太多了。声乐?舞蹈?体能?乐理?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拿出纸笔,试图像以前写代码一样,列出自己的“性能短板”和“优化方案”。
【短板1:气息控制(尤其是高音区稳定性)】
· 优化方案:长音练习(目标:稳定维持xx秒),跳音练习(目标:精准控制xx个音符)……
【短板2:核心力量(影响舞蹈动作的爆发力和控制力)】
· 优化方案:平板支撑(目标:xx分钟),俄罗斯转体(目标:xx个\/组)……
【短板3:乐理知识(编曲基础薄弱)】
· 优化方案:学习和弦进行(目标:掌握xx种常用进行),分析经典编曲(目标:拆解xx首歌)……
他写写画画,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没有了系统的任务指引,他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判断。这个过程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属于程序员的掌控感,但也伴随着对自我评估是否准确的怀疑。
当他埋头规划时,训练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陆沉舟走了进来,没有打扰他,只是走到一旁的钢琴前坐下,随手翻开一本乐谱,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却没有按下,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沈屿察觉到他的到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但看到陆沉舟并没有干涉他的意思,又慢慢放松下来,继续自己的“代码编写”。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乐谱的细微声响中流逝。
当沈屿终于列出一份自认为详尽的“自我优化方案”时,已经是中午了。他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才发现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拿着那份写满字的纸,走出训练室,在书房找到了陆沉舟。
陆沉舟接过那张纸,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上面的内容。他没有立刻评价,而是指出了几个沈屿自己忽略的细节问题,比如某个训练项目的强度设置不合理,某个知识点的学习顺序可以优化。
他的指点依旧一针见血,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但不再是纯粹的命令,更像是一种……引导。
“这里,强度过高,容易导致肌肉代偿,降低为70%。”
“乐理学习,从基础和声开始,而不是直接分析复杂编曲。”
“总体框架可以,去执行吧。”
沈屿听着他的修改意见,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抵触,反而有种被点醒的感觉。他接过被修改过的方案,点了点头:“是,陆总。”
“以后,”陆沉舟看着他,忽然补充了一句,“这种自我评估和规划,每周进行一次。”
沈屿怔住。这意味着,这种有限的“自主权”被制度化了?
“有问题?”陆沉舟问。
“……没有。”沈屿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份被陆沉舟修改过的方案,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书房。
新的规则,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窒息。
它剥夺了他盲从的可能,却逼迫他必须学会独立思考,自我驱动。而陆沉舟,则站在更高的层面,负责审核、修正,确保他的“运行方向”始终在掌控之内。
这是一种更精密的、也更耗费心神的掌控方式。
下午,沈屿按照自己制定(并经陆沉舟审核通过)的计划进行训练。因为没有系统的任务压力,也没有陆沉舟时刻在旁的冰冷注视,他反而更能沉浸其中,专注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音符的细节。
当他完成一组核心训练,累得躺在地板上喘气时,训练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陆沉舟端着杯水走进来,放在他手边。
“补充水分。”
沈屿看着那杯水,又看了看陆沉舟没什么表情的脸,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不再是系统要求的“任务”,也不是陆沉舟心血来潮的“施舍”,更像是一种……基于新规则下的、程式化的“维护”?
他坐起身,拿起水杯,小口喝着。
陆沉舟没有离开,而是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拿起沈屿之前写写画画的草稿纸看了看。
“编程思维,用在这里,不算浪费。”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
沈屿喝水的手一顿,看向陆沉舟。这是他第一次,从陆沉舟口中听到对他这种“异世界”技能的、近乎肯定的评价。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交织的影子。
没有系统的喧嚣,没有任务的逼迫,只有训练后平稳的呼吸声,和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静。
沈屿看着陆沉舟冷硬侧脸上被阳光柔化的线条,心里那艘漂浮不定的小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可以暂时停靠的、由陆沉舟亲手划定的水域。
新的规则已经开始运行。
而他,正在学习如何在这套规则下,重新定义自己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