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日夜兼程,当东方天际再次泛起鱼肚白时,空气中弥漫的灵气悄然发生了变化。大祈边境那种干燥、混杂着尘土与金属腥气的氛围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湿润的、带着草木清甜与某种古老韵律的气息。就连吹拂在脸上的风,也变得柔和而富有生机,仿佛每一缕都蕴含着微弱的生命能量。
纪寒川持续输送灵力的指尖微微一动,他永冻之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蓝光。他比任何人都更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种变化——周遭的水元素正在变得异常活跃、纯净,并且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柔的排外性,仿佛在无声地欢迎着血脉相连的归人,又警惕地审视着外来的气息。他知道,南和灵国的地界,近了。
一直紧绷着神经、时而尝试引导体内火焰灵力的蓝灼,也猛地抬起了头。她额间那金红色的凤羽纹路,在这一刻仿佛被外界同源的气息所激发,不再闪烁不定,而是稳定地散发出温和而持续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清晰显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亲近感,如同暖流般席卷她的全身,那是一种游子归家的本能呼唤。
她“唰”地一下推开身边的车窗,急切地向外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远方天地间那永恒笼罩的、流转不息的青霭灵雾。它们不像寻常雾气那般阴沉压抑,反而如同活的纱幔,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七彩光晕,如梦似幻,将远方的山峦、森林温柔地包裹其中,平添了无数神秘与祥和。
紧接着,一条宽阔无比、水色澄碧如最上等翡翠的大河,如同大地的动脉,出现在视野的右侧。河水清澈得不可思议,甚至可以看见河底铺满了无数圆润的、自发荧光的月长石。即便在渐亮的晨光中,那些月长石依旧散发着柔和的、星子般的光芒,使得整条河流看上去,就仿佛一条被遗忘在人间的、正在缓缓流动的璀璨星河。
“翡翠川……” 蓝灼喃喃自语,熔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映入了属于故乡的色彩,那炽烈的愤怒暂时被一种深沉的眷恋与复杂的哀伤所取代,“我们……到家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蓝鸢,心中默念:阿姐,你看到了吗?我们回来了。
青木长老也来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凝重稍减:“是翡翠川。顺着这条母亲河往上,不出半日,便能抵达灵枢城。”
车队沿着翡翠川畔的官道前行。道路两旁,是绵延不绝的朱红色森林,高大的树木枝干虬结,树皮仿佛覆盖着龙鳞,树干上偶尔可以看到凝结的、琥珀色的晶莹树脂,在阳光下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
“凤凰木原,” 青木长老轻声解释道,“待到花期,这里将会是一片焚天之火般的赤红。林间特有的七彩文凰鸟,歌声能安抚躁动的灵魂。”
纪寒川沉默地注视着窗外。他看到林间有通体雪白、犄角如同白玉雕琢的鹿群警惕地抬头,望向车队,旋即轻盈地跃入森林深处(玉角白鹿);翡翠川的河面上,偶尔有体型圆润、披着淡蓝色鳞片的生物跃出,吐出一口雾气,那雾气竟在河面上空幻化出短暂的、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幻影,旋即消散(雾隐豚)。这一切光怪陆离而又生机勃勃的景象,与他东川北国那终年冰雪、万物肃杀的景致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浓郁到极致的“生”的气息,而这气息,正与他全力护住的、身后那微弱生命本源隐隐共鸣。
随着车队不断深入,地势开始缓缓抬高。远方,圣灵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座无比巍峨、形态确实如同正在缓缓绽放的九瓣莲花的巨大山脉。山体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遍布着天然的水晶矿脉,在越来越耀眼的阳光下,整座山都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七彩光晕,神圣而庄严。
山腰处,可见大片苍翠的绿色,那是千年榕树林。无数气根从枝干上垂落,如同绿色的瀑布帘幕,蔚为壮观。即使相隔甚远,纪寒川的永冻之瞳也能隐约捕捉到,那些榕树的叶片上,天然生成着极其复杂而古老的避毒符文,蕴含着强大的守护力量。
空气中的灵气愈发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般的薄雾,呼吸间都带着清甜。路边的植被也开始变得奇特:有缠绕在凤凰木上的血色藤蔓,开着妖异的小花(血藤萝);有在雷雨过后残留的水洼边,一丛丛闪烁着紫色电光的灵芝(紫电灵芝);更有一些需要仔细辨认、通常并蒂而生的洁白小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并蒂雪见草)。
“我们已进入圣域范围,” 青木长老的语气带着敬畏,“看,那边云雾缭绕的莲心峰顶,便是圣池所在。”
纪寒川和蓝灼同时望向那座最高的、被灵雾包裹如同仙境的山峰。即使看不到,他们也能感觉到,那里汇聚着整个南国最精纯、最本源的水灵之力。蓝灼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火焰灵力似乎受到了一丝压制,但却奇异地并未感到不适,反而有种回到母体的安宁。而纪寒川则清晰地感知到,他输入蓝鸢体内的冰雪灵力,在此地似乎运转得更加顺畅,与外界灵气的排斥感大大降低,甚至开始隐隐吸纳周围温和的水灵气息来补充自身的消耗。
中午时分,车队前方,一座巨大的城池轮廓出现在翡翠川的拐弯处与圣灵山山麓之间。
灵枢城!
整座城池的建筑多以洁白的玉石和深紫色的灵竹为主要材料,显得清雅而高贵。无数檐角向上翘起,如同飞鸟的翅膀,上面悬挂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在风中发出空灵悦耳声响的风铃(鲛绡风铃)。即使离得还远,也能看到城内升起的袅袅炊烟,以及空气中隐隐传来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清心檀)。
城门口往来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少,大多穿着如水般柔和的天水碧色绡纱衣物,步履轻盈,神情间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与灵秀。他们的发间、衣襟上,往往点缀着能随天气变化而开合、变换颜色的奇异小花(晴雨花)。可以看到有孩童在路边辨识草药,有少女背着药篓哼唱着古老的歌谣,那旋律的起伏间,似乎暗合着某种玄妙的修炼法门。
看到这支风尘仆仆、带着明显南国标志却气氛凝重的车队,城门口的守卫和百姓都投来了惊讶、探寻,随即变为担忧和敬畏的目光。他们显然认出了车驾的规格,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悲怆与紧急。
“直接入城,去圣池禁地!” 蓝灼毫不犹豫地下令,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额间凤纹光芒灼灼。此刻,她不再是那个躲在阿姐身后的公主,而是觉醒的火凤,是南国未来的护国者。
青木长老重重点头,示意车队无需停留,全速前进。
纪寒川感受着窗外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生机,看着怀中蓝鸢那依旧苍白却仿佛在此地环境中呼吸都稍微顺畅了一丝的脸庞,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丝。
希望之门,就在前方。
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圣池能否接纳失去灵珠的圣女?南国大王与王后,又将如何面对这惊天巨变?这一切,都将在灵枢城内,找到答案。
车队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穿过巨大的城门,驶入了那座依山傍水、仿佛在呼吸的玉石之城,径直朝着圣灵山莲心峰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