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烽火,并未因距离而减弱其灼热。雁门郡,马邑城,此刻正承受着匈奴铁骑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冲击。
阿胡儿率领的四万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将马邑城围得水泄不通。这些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战士,弓马娴熟,性情凶悍。他们并不急于立刻蚁附攻城,而是仗着机动优势,绕着城池不断奔驰射箭,密集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倾泻向城头,压制守军。同时,数十架简陋却有效的攻城梯被推向城墙,悍不畏死的匈奴勇士口衔弯刀,顶着守军的滚木礌石向上攀爬。
马邑守将乃是北庭都护府麾下一员悍将,名为李穆。他深知此城乃雁门门户,一旦失守,匈奴兵锋便可长驱直入,肆虐代郡、甚至威胁太原。他亲自在城头督战,指挥士卒以强弓硬弩还击,将煮沸的金汁(粪便、尿液等混合物)和滚油不断浇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暮,城墙上下尸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焦臭。
然而,守军兵力不足,且多为步兵,面对匈奴不计代价的猛攻,防线多次岌岌可危。李穆身上已带数处箭伤,仍死战不退。
就在城防最危急的时刻,北方地平线上,烟尘大起!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面“柴”字大旗迎风招展!
“是大将军!大将军的援军到了!”城头守军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士气大振。
柴武亲率北庭主力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从匈奴军的侧后方狠狠凿入!北地健儿久经沙场,复仇心切,马槊翻飞,刀光闪烁,瞬间将围城的匈奴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阿胡儿没料到汉军援兵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柴武敢于在野战中对他的优势骑兵发起反冲击。仓促间,他试图调集兵力稳住阵脚,但阵型已乱。柴武看准时机,亲率精锐直扑阿胡儿的中军帅旗所在!
与此同时,东面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栾布率领的东郡援军,如同另一把利刃,及时赶到,对匈奴军的东翼发起了猛攻。栾布用兵,狠辣精准,他并不与匈奴骑兵过多纠缠,而是指挥部队集中力量,猛攻其相对薄弱的步兵和辅兵队伍,焚烧其辎重,进一步加剧了匈奴军的混乱。
东西夹击,内外交困。阿胡儿见大势已去,再也顾不得攻城,在亲信骑兵的死命保护下,丢下大量尸体和攻城器械,狼狈地向北溃逃。柴武与栾布合兵一处,乘胜追击数十里,斩首数千,夺回被掳掠的百姓、牲畜无数,方才收兵。
马邑之围遂解。此战,汉军以少胜多,挫败了匈奴南下的锋芒,稳住了北疆防线。捷报传回,朝野再次为之振奋。
……
当北疆捷报如同春风般吹入咸阳宫时,瑶光宫内却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寂。并非因为不关心国事,而是因为另一件更贴近她们自身命运的事情,正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弦——皇帝下旨,将于三日后,在未央宫蓬莱阁,正式召见瑶光宫所有女史。
这一次,不再是仓促的集体觐见,而是更为正式、可能决定她们未来命运的场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竞争气息。所有女史都在暗中准备,力求以最佳的姿态面圣。
然而,就在觐见前两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也意外地再次将林仙丽推到了众人视线之前。
那日午后,天色骤暗,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瑶光宫通往藏书阁的一段露天回廊年久失修,竟在暴雨中坍塌了一角,碎石瓦砾堵塞了通道,更将一名恰好路过的、负责打理宫苑花草的老宦官砸伤,埋在废墟之下,情况危急。
事发突然,宫人一时慌乱。几名路过的女史吓得花容失色,惊叫后退。张姓女史等人也被阻在回廊另一端,隔着雨幕,面露焦急却束手无策。
就在众人惶然无措之际,林仙丽却越众而出。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惊慌,而是迅速扫视了现场,对身边几名吓呆的小宫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侍卫和医官!再去多找些人来!”
她的声音清亮而镇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唤醒了慌乱中的宫人。她自己则不顾雨淋,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被埋老宦官的情况,指挥着闻讯赶来的几名内侍,小心地清理压在他身上的碎木瓦砾。
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泥浆溅上了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指挥救援,时不时对废墟下痛苦呻吟的老宦官温言安抚:“坚持住,医官马上就来了。”
当侍卫和医官匆忙赶到时,老宦官已被成功救出,虽腿骨受伤,但性命无碍。林仙丽这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浑身湿透,略显狼狈,但那双沉静的眼眸在雨幕中却显得格外清亮。
整个过程,都被闻讯赶来的主管女官看在眼里。她看着林仙丽湿透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着她指挥若定、临危不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赞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考量。
张姓女史等人隔着雨幕看着这一切,神色各异。张女史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被宫女搀扶离开的林仙丽,眼神中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轻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
苏姓女史撑着伞来到林仙丽身边,将一件干爽的披风递给她,低声道:“妹妹快去更衣,莫要着凉了。”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真诚的关切与敬佩,“妹妹今日之举,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林仙丽接过披风,裹住湿冷的身体,微微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苏姐姐言重了,只是碰巧遇上,总不能见死不救。”她顿了顿,望向蓬莱阁的方向,轻声道,“觐见在即,只望不要因此失仪才好。”
然而,她心中明白,经此一事,无论她是否愿意,她都已在这瑶光宫内,留下了远比一次精心准备的觐见更深刻的印记。这份于危难中显现的沉着、果敢与仁心,或许比任何华丽的辞藻和优雅的仪态,更能触动那高踞九重之上、看惯了风云变幻的帝王之心。
北疆的捷报与宫苑的意外,如同交织的旋律,预示着帝国的中枢与后宫,都将迎来新的变局。三日后的蓬莱阁觐见,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