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的经济绞杀未能奏效,反而让麦国借此机会整顿了内部,开拓了新的商路,这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自然也传到了北境巨野泽畔,那位被授予北境大都督之职的彭越耳中。彭越虽出身草莽,却绝非庸碌之辈,他深知自己如今与麦国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兼韩信对其信任有加,委以方面之任,并未如项羽般猜忌打压,这让他心中那份建功立业、稳固地位的念头愈发炽烈。
眼见刘邦在麦政公面前碰了钉子,彭越敏锐地意识到,齐地这片浑水,该由他来搅得更浑,让刘邦无法轻易抽身,甚至要让他在这里栽个跟头,方能彰显他彭越的价值,也为麦国争取更多时间。
齐地自田儋、田荣死后,田氏宗族各怀心思,田广被立为齐王,但威望不足,其叔父田横手握重兵,盘踞剧县(今山东昌乐西),隐隐自成体系。项羽残部钟离昧、季布等人则如同幽灵,依托当地复杂的地形与对项羽尚存一丝期待的少数田氏将领,在齐地西部、北部与汉军、以及与彭越的游骑周旋。
彭越决定不再满足于小股袭扰。他召集麾下诸将,指着粗糙的齐地地图,声音洪亮:“刘邦老儿想掐断麦国的脖子,没掐动,现在肯定憋着坏要从别处找补!齐地就是他嘴边的一块肉,他舍不得吐,也咽不下去。咱们得帮帮他,让他这块肉,变得又硬又扎嘴!”
他制定了更为大胆的策略:“驱狼吞虎,趁火打劫”。
一方面,他派出多股精锐,伪装成溃散的楚军或齐地乱兵,不再仅仅袭扰粮道,而是有目的地袭击那些与汉军往来密切、或已表现出归附汉王倾向的齐地城邑和田氏将领的驻地。他们行动迅猛,烧毁粮仓,驱散守军,散布“汉军欲吞并齐地,屠戮不臣”的谣言,将恐慌与对汉军的仇恨种子撒向四方。
另一方面,彭越亲自率领一支三千人的主力,避开汉军重兵布防的区域,如同狡黠的猎豹,昼伏夜出,悄然穿过丘陵与河谷,直扑向田横势力范围的边缘——一座名为历下(今山东济南附近)的城池。此城并非战略要冲,守军亦非田横嫡系,但其位置恰好卡在田横与西部其他田氏势力联络的一条不太起眼却颇为便捷的通路上。
彭越的战术简单而有效。他并未强攻,而是利用其部擅长的流动作战,日夜不停地骚扰,时而佯攻东门,时而突袭西门,箭矢如雨,鼓噪震天,做出大军围城的假象。同时,他让部下用箭矢将许多劝降书和揭露“汉王刘邦欲假道伐虢,先灭田氏,再图项羽”的信件射入城中,并故意让一些“被俘”的历下守军“侥幸”逃脱,回去传播彭越军势浩大、且“只反汉、不扰齐”的消息。
历下守将本就对汉军的意图将信将疑,又见彭越军攻势凶猛却似乎留有余地,更兼城内人心惶惶,抵抗意志迅速瓦解。不过三日,历下城门在深夜悄然打开,守将率部请降。
彭越兵不血刃拿下历下,并未停留,而是将城中部分粮秣分发给降卒,将其大部遣散,只留下少量向导和自愿追随者,然后一把火烧毁了城中的武库和部分官署,做出洗劫后撤离的假象,随即率领部队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转而扑向另一个目标。
历下失陷的消息,以及彭越军“流窜”作战、专攻“亲汉”势力的行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生的齐地池塘,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剧县的田横闻讯,又惊又怒。惊的是彭越用兵如此诡谲迅猛,怒的是汉军至今未能有效遏制彭越,反而让战火有向自己腹地蔓延的趋势。他对刘邦的“援助”本就心存疑虑,此刻更是加深了几分戒惧。而那些原本就摇摆不定的齐地势力,则更加谨慎,对汉军的使者虚与委蛇,不敢再轻易表态。
消息传至河内汉军大营,主持对齐事务的汉将灌婴压力骤增。他原本计划稳步推进,威逼利诱齐地各城归附,再集中力量清剿项羽残部。彭越这一闹,彻底打乱了他的部署。他不得不分兵去“追剿”神出鬼没的彭越,同时还要加紧安抚躁动不安的齐地各方,疲于奔命。
而远在彭城的韩信,接到彭越送来的战报时,眼中露出了赞赏之色。
“彭越将军,真乃良将也!”他对尉缭子和蒯彻道,“此举不仅有效牵制了汉军在齐地的精力,更巧妙地在齐地各方与刘邦之间埋下了猜忌的种子。刘邦此刻,恐怕是进退维谷。”
蒯彻笑道:“彭越此举,无异于在刘邦的后院点起了一把火。这把火,烧得越旺,刘邦就越难集中力量东顾我麦国。”
尉缭子补充道:“然,也需提醒彭越将军,见好就收,勿要过于深入,以免被汉军与齐地势力合力围困。其部所长,在于机动扰敌,而非攻城略地,坚守硬仗。”
韩信点头,立刻修书一封,令快马送往彭越军中,一方面嘉奖其功,另一方面也传达了尉缭子的提醒,并告知他麦国主力已做好策应准备,令其可根据形势,自行决断行止。
齐地的烽烟,因彭越的主动出击而骤然炽烈。这场由彭越主导的“代理人”战争,不仅有效打击了汉军在齐地的战略,更深刻地影响了齐地的人心向背,为麦国赢得了宝贵的战略喘息之机,也让刘邦意识到,想要轻易拿下东方,必须先解决掉韩信麾下这头凶猛的“北境之狼”。天下的棋局,因彭越这颗棋子的活跃,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